袁崇焕看着毛文龙,笑问:“毛大人,本督前日与你说的告老还乡养老,你果真不愿意?”
毛文龙苦笑:“总督大人,毛某今年才五十有三,还能为朝廷再守几年疆土,现在告老,还为时过早。”
见毛文龙还是冥顽不灵,袁崇焕突然变脸,大喊一声:“来人,把此贼拿一下。”
只听得帐外一阵稀里哗啦的甲胄叶子响,几十名身着甲胄的士兵手持长刀冲进大帐,把毛文龙团团围住。
毛文龙大惊,拔出腰刀护在身前,虎目圆瞪看着袁崇焕,厉声大喝:“姓袁的,你想杀本帅?”
袁崇焕显得非常的平静,淡淡的道:“不是本督一定要杀你,本督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一直劝你告老还乡,可是你不认。”
“本帅年纪不过五旬,正是可以报效朝廷的年纪,为何要告老还乡?”毛文龙昂首挺胸表示不服。
袁崇焕说:“本督让你告老还乡,是想救你一命。你有十二条该斩头的大罪,知道吗?”
毛文龙抬头看着袁崇焕:“胡说八道,本帅镇守东江抗击建奴何罪之有?”
袁崇焕道:“按我朝祖宗定下来的制度,大将领兵在外,必须接受文官的监视。你在这边一人专制,军马钱粮都不接受核查,一该杀。”
毛文龙冷笑一声:“东江镇地处建奴后背,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战争,是我毛文龙不让文官来监视吗?是文官都怕死不敢来,这也算我一条罪?”
袁崇焕全无视毛文龙的争辩,继续列举:“大臣的罪没有比欺骗君主更大的,你送上奏章全都是蒙骗,杀害投降的士兵和难民,假冒战功,二该杀。”
毛文龙也来了火气:“姓袁的你就是血口喷人,我东江军士兵纵横辽东千里偷袭建奴后营,那些被迫投降的建奴我不杀了,难道我能带着他们退回东江吗?
你说我杀难民?本帅要是杀难民,我东江镇会有三十万辽东难民,哪怕忍饥挨饿,吃了上顿无下顿也愿意跟随?”
袁崇焕不回答,只是继续数落毛文龙的罪:“大臣没有自己的将领,有则必杀。你上书说在登州驻兵取南京易如反掌,大逆不道,三该杀。”
毛文龙气得差点断气:“袁都督,袁崇焕,你造谣能不能造得真一点?
我上书跟先帝爷说我要造反,我要在登州驻兵,还要去打南京,还易如反掌?
收到我的上书,先帝爷还给我加官,封我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是在侮辱先帝爷的才能吗?”
袁崇焕不理会,怎么理会?总不能说先帝爷脑袋有病,知道毛文龙要造反,还给他加官加兵权吧。
解释不了此条罪状的袁崇焕只得装聋作哑,继续宣读罪状:“每年饷银几十万,不发给士兵,每月只散发三斗半米,侵占军粮,四该杀。
毛文龙气结:“每年饷银几十万两?你袁崇焕可以去查一查,朝廷哪年给过几十万两?
朝廷拨付给东江镇的钱粮,哪一年不是大半都被你们这些文官给克扣掉了。
自从你袁大人夺了登州的兵权,整整一年,你可给东江镇发个一文铜板一粒粮食?”
完全不理会毛文龙的申辩,罪名继续:“擅自在皮岛开设马市,私自和外国人来往,五该杀。”
“东江镇孤悬海外,朝廷并不给我拨付战马。我东江镇不开马市,战马从何处可得?”
“部将几千人都冒称是你的同姓,副将以下都随意发给布帛上千匹,走卒、轿夫都穿着品官官服和袍带,六该杀。”
毛文龙争辩: “别人的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要说他姓毛还是姓袁,是我毛文龙管得到的吗?
什么叫副将之下随意发给布帛?每场战斗的胜利都是全体将士用性命换来的。
难道功劳只给副将以上,副将以下的就没有功劳吗?就不该奖赏吗?”
毛大帅的灵魂四连问,并没有让袁崇焕有任何的回应。
罪名还在继续:“从宁远返回途中,劫掠商船,自己做了盗贼,七该杀。”
“本帅是扣了商船,那也是大都督你下了禁海令后出现在辽东的商船,本帅见了如此可疑的商船,怎么可能不登船检查。
可那商船上运的东西全是武器铠甲,粮食布帛,那可是走私到辽东去的,本帅见了怎能不扣?
何况那走私之人说是你袁大都督的堂弟,如此坏你的名声,本帅岂能放过他?”
袁崇焕眼里有一丝光芒闪过,转瞬消失不见。
“你强娶民间女子,不知法纪,部下效仿,使得百姓不安于家,八该杀。”
“本帅家中只有一妻一妾,正妻明媒正娶自江南,一妾是东江沈参将的庶女,何来强娶民间女子一说,纯属胡说八道。”
“驱使难民远远去帮你盗窃人参,不听从的就被饿死,岛上白骨累累,九该杀。”
“我毛文龙驱使难民去千里之外帮我偷人参?还不听从就被饿死?还岛上白骨累累?袁大嘟嘟,你觉得这话你信吗?”
袁崇焕当然不信,因为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没办法做到。但这重要吗?重要的是有罪名就行,谁管这罪名有没有可靠性,有没有可行性。
“用车送金子到京师,拜魏忠贤为父,并在岛上雕塑他加冕冠的肖像,十该杀。”
毛文龙冷笑:“本帅在东江镇给魏忠贤立像,那是朝廷正儿八经下了圣旨的,我毛文龙不执行不行。
可袁大人你自己呢?主动上书要求在宁远城帮魏忠贤立生祠,就连魏忠贤都觉得此事不妥,明言拒绝了你三次的申请。
你还不是主动立了三座生祠,那可不是魏忠贤逼你的,是你自愿的!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也定这个死罪?”
袁崇焕不理会,罪名继续宣读:“铁山一战败北,丧师不计其数,却掩败为功,十一该杀。”
“铁山一战,我东江何时战败?难道现在铁山镇不在我东江镇手里吗?那镇江堡不也在我手里吗?”
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反正铁山一战你毛文龙就是战败了,你东江镇就是死了不少的兵,这就是有罪。
至于在其他战场上死的士兵更多,还一点斩获都没有,那不关我袁崇焕的事。
罪名还在继续:“设镇八年,不能收复一寸土地,坐地观望,姑息养敌,十二该杀。”
毛文龙大笑:“袁大人,你在辽西拥有关宁铁骑十万之众,你可收复过辽西一寸土地?除了那宁远城墙之内,城墙之外可有一寸土地是你袁崇焕说了算的?
我东江镇是游击区,是在建奴身后搞破坏的,东江镇的作用就是让建奴的大后方不得安宁,不是去抢土地的。
自己拥有雄兵十万都抢不回来一寸土地,你却让我带着几万人去抢土地?
东江设镇八年,难道就一寸土地没抢回来吗?那镇江堡不是我们东江镇抢回来的?那金州卫不是袁军门整合登莱和我东江镇抢回来的?”
袁崇焕对上面的十二条罪状,绝不做一出解释,只恨恨的问:“以上十二条重罪你可认?”
“那十二条罪状,纯属无稽之谈,本帅坚决不认。就算是本帅有那十二条罪名,那也是需要押往京城三堂会审才能定罪,也不是你袁崇焕可以杀我的。”
袁崇焕叹了口气:“毛大帅,不是我袁崇焕要杀你,是当今圣上要杀你。”
“胡说八道,你可有圣旨?”
“有!”袁崇焕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圣旨,当着毛文龙的面缓缓打开。
那圣旨背面特有的图案和圣旨材质,让毛文龙为之一愣,心中暗想:“完了,真有圣旨,皇帝真的要杀自己。”
圣旨慢慢打开,圣旨的背面始终对着毛文龙的方向:“毛文龙接旨。”
“臣,毛文龙接旨。”毛文龙叹息一声,扔下手中的剑,缓缓的跪了下去。
袁崇焕看着手里这份嘉奖毛文龙的圣旨,平静的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缈视上听,无视国法……
……赐毛文龙斩立决,无须解送京城,就地斩首。
钦此。”
巴拉巴拉一长串的罪名,最后宣判的是斩立决。把个毛文龙砸得头昏脑胀,心灰意冷。
圣旨宣布完后,毛文龙丧魂失魄,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半点说不出话来,只是叩头谢恩。
从头到尾,他对袁崇焕手里那份圣旨内容的真伪,没有存在过任何意思的怀疑。
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文官胆子再大也不敢假传圣旨,毕竟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既然袁崇焕敢把圣旨拿出来,那肯定是真的。
见毛文龙失魂落魄的样子,袁崇焕心中暗自鄙夷,招呼手下上去,把毛文龙的官服官帽脱了,用绳索捆绑起来。
见毛文龙甘愿受绑,袁崇焕也松了一口气。
这才让人召集毛文龙的部将到大帐外集合。
东江众将来到大帐外,就看见了被捆绑的毛文龙,全都大吃一惊,纷纷拔出武器便要救人。
毛文龙见状大声呵斥:“这是圣上的意思,众将不可抗旨不尊,都放下武器。”
见大帅呵斥,众将官只能放下武器,不知所措的看着毛文龙。
毛文龙大声解释:“将士们,不是袁嘟嘟要杀本帅,而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圣上下旨要杀文龙,文龙甘愿授首,尔等不得反抗,不得怀恨朝廷。”
袁崇焕见还有将官不信,拿出圣旨来当众宣读了一遍。亏得这家伙的记忆力特好,在没有草稿的情况下,还能两次把假圣旨内容说的一字不差。
众将官也看见了那份圣旨的背面,无论是图案还是材质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圣旨。
读完了圣旨上说的毛文龙的十二条罪状,袁崇焕问众将:“毛文龙这样的罪状,该不该杀他?”
众将看看毛文龙默不作声,他自己都认了,还有什么话可说?大家都怕得唯唯诺诺,谁敢反对?
也不是没有人出来为毛文龙求情,称道毛文龙数年劳苦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是有罪,也当将功补过,饶其性命。
袁崇焕训斥说:“毛文龙本是一个平民百姓罢了,官做得最高,全家都得以荫封,也是享受了皇恩的,足够报他的辛劳了!
他不能因为自己有功劳就骄横跋扈,不听朝廷调派,不受文官节制,这些都是死罪。本督今日奉旨杀他,也只杀他一人,其他将官无罪。”
众将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毛文龙出声呵斥:“还不跪谢大都督不杀之恩。毛文龙死后,你们要听从大都督的调遣,奋勇杀敌,不可懈怠。”
众将官无法,只好集体跪谢袁崇焕的不杀之恩。
距离袁崇焕大帐二里处的一座小山丘上,程风正举着望远镜在观察袁崇焕大帐的动静。
这一次跟着他出来的是护卫队长曹金虎,带着五百护卫,还有海军陆战队长宋玉成,带领的一千陆战队员。
为了壮大声势,大少还把战船上能腾得出来的女兵们都带下了船,总人数加起来也有五六百人。
她们虽然不能亲自到前面去砍人,但在后面组成战斗队伍,人手一把火箭筒,也相当于多了五六百门火炮,那杀伤力也是挺吓人的。
这样一来,总人数就和袁崇焕的人马差不多,声势上还能胜出一大截。
昨晚,就在袁崇焕手下参将谢尚政带领着他的手下连夜偷渡上岛成伏兵的时候,大少爷在另外一个方向,借着月色昏暗登上了岛,在距离袁崇焕大营不远处隐藏了起来。
那谢尚政偷渡上岛,怕被毛文龙发现岛上人数不对,有所警觉。
只能躲在暗处按兵不动,自己只带了二百刀斧手上山,根本就不敢往外面派斥候侦察情况。
就算是袁崇焕,也相信这个岛上除了他和毛文龙的那几十个亲兵,不会再有其它人。
哪会想到,会有一个爱看热闹的小孩,会偷偷摸摸地登上岛来,正在远处用望远镜观察着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
而这时候,袁崇焕毛文龙的亲卫兵也不到百人,只能小心的在山顶周围巡逻,对双岛其他的地方根本无法顾及。
所以大少带着两千人上岛,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曹金虎观察着远处的营帐问:“少爷,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程风笑道:“这些文官在用阴谋诡计谋杀其他官员的时候,为了避免别人的怀疑,往往会做得很正规的样子。
他们会非常的讲究排场,搞得好像真的是上面要杀那官员一样。
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等到他们开始摆香案的时候我们再过去。”
眼看着午时三刻将近,开始有人出来摆放香案。
程风就知道,不怀好意的人心里都有鬼,怕被杀的人怨气不消,变成厉鬼找自己的麻烦,怎么也会熬到午时三刻阳气最盛的时候下手才放心。
看看香案摆好,下一步就是要提人问斩。大少对宋玉成道:“我和曹金虎先上山去,你带人把山围了,不准任何人上山,敢硬闯者杀无赦。”
宋玉成立正敬礼:“是。”
又对种花妇好道:“你们向西北移动,注意防备西北方向的伏兵,不要距离小山太近,到达火箭弹射程后就地防御,你们没有马,千万小心,发现对方不怀好意可以先下手。”
妇好行礼:“是,我们会小心的。”
“曹金虎,我们走。”程风翻身上马,小手一挥:“出发。”
谢尚政着人摆放好香案,袁崇焕走出大帐,身后跟着两名亲卫,架起五花大绑的毛文龙来到香案前,一名手持鬼头大刀的彪形大汉光着膀子紧随其后。
袁崇焕站在香案前,点燃了蜡烛,又点上三支香,朝着京城的方向行跪拜大礼。
举香向天祷告:“我袁崇焕今日斩杀毛文龙不是私人恩怨,只为整顿军纪国法。
如果蓟辽总督府管辖区域内还有将领和毛文龙一样徇私枉法,不受朝廷监管,不受文官节制的,本督都要杀了他们。
今日这么做了,也是为了辽东大计,如果我袁崇焕不能平辽成功的话,请皇上也像我杀毛文龙一样杀了我。”
袁崇焕祷告完,把香插入香炉里,抬头看看天色,午时三刻还差一点点,命令道:“刽子手准备行刑。”
刽子手上前一步,拿起鬼头刀,喝了一口酒,只要把酒喷在刀刅上,再把大刀高高举起,只等有一声“斩”字令下,便可挥刀而下,斩下毛文龙大好头颅。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只见一队人马正朝山顶飞奔而来,袁崇焕定睛一看,最前面也就二十来骑,并不是军队,因为没有看见有人身穿铠甲,也没有见人拿有刀枪。
二十骑后大约有四五百骑士正分左右飞奔,看样子是要把山头围起来。
袁崇焕一看这个阵仗,便感觉大事不妙,正准备下令开斩,却听得奔来方向有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刀下留人。”
山头外围本有袁崇焕的亲卫巡逻防护,见有快马朝山头飞奔而来,一络腮胡子的壮汉,打马上前拦住去路,大喊一声:“来者何人,赶快驻马,敢靠近山头的死。”
大少远远的见袁崇焕祈祷天地完毕了,心里有些着急,猛夹了一下马腹,提高了速度正往山头奔呢,前面猛的跳出一壮汉挡住了去路,还大喊靠近山头者死。
程风伸手拔出左轮手枪,对着那壮汉大吼:“好狗不挡道,不想死的滚开。”
好幼稚的声音,壮汉瞪大双眼查看,见奔来的是个小孩,还冲自己发飙,大吼不想死的滚开。
壮士闻言大怒,伸手拔刀,打马对着小孩冲去,大有一刀将其斩于马下的决心。
大少刚刚说完对方滚蛋,没想到对方竟然拔刀打马直冲过来,大少一紧张,也顾不得了,抬手就是一枪。
只听的“啪、啊。”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壮汉一头栽下马来。
程风一带马缰,战马纵身跃起,从那倒地的壮汉身上一跃而过,紧随其后的马队纷纷跃起跳过。
枪声引起了周围巡逻人员的注意,马上就有几骑冲大少的方向跑了过去。
大少刚跃过倒地的壮汉,还没跑的几步,又看见前面一人手握长刀朝自己冲来。
大少也不虚他,手里有枪,谁跟你刀来剑往。直冲上去劈头就是一枪“啪,当。”
也不知道是大少的枪法太差,还是对方的运气太好,一枪正打在刀面上,弹头与大刀相撞,碰撞的火花四溅。
那举大刀的亲卫是双手一麻,心中吃惊,转身欲走。
没想到大少一枪不中,马上开了第二枪,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枪响,那亲卫应声落马,大手里的大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从远处有几骑正朝大少冲杀过来,大少手里的短火铳他们看得真切,没想到那小小的短火铳,竟然能够打连发。
这可太吓人了,吓得几骑猛的勒住战马,止住了冲锋,只是这一犹豫,大少已经冲上了山头。
袁崇焕没有想到,这突然冲过来的骑士,竟然敢对自己的亲卫动手。虽然动手的只是一个人,但也如同造反。
好在对方过来的也就二十来骑,也没见有人身着甲胄,自己也被亲卫团团围在了中间,心里并未惊慌,只是顾不得去杀毛文龙了。
程风打马冲到距离袁崇焕亲卫队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声喊道:“大明御赐游玩使,山东登州程知秋特来拜会袁都督。”
对面的自报家门,袁崇焕大脑空白了最少十秒,也没想起来大明御赐游玩使是谁。
但是正在伸长脖子等着被宰的毛文龙却听清楚了,他猛的抬起头来,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是他的外面被袁崇焕的亲兵团团围住,根本看不出去。
有亲兵见来人驻了马,还自报了家门,并没有要冲锋的意思。
又见那小孩身上穿的衣服,那花纹那个颜色好像是皇家的赐服,这可不是一般人有得起的。
亲卫不敢怠慢,忙转身来到袁都督处报告:“大人,外面来了一小孩,要见大人。”
这时袁崇焕也就宕机了十秒就想起来了,大明还真有这么一号人物。只是这人物实在太小众,小到你不特意去想,都想不起来。
你说他是小人物吧,他还天下皆知,你说他是大人物吧,他还屁都不是。
说他是官吧,他啥功名也没有。你说他是民吧,他还认识皇帝,他还有皇权特许。
那满朝文武见了皇帝都的磕头,可他却不用磕头,你说气人不气人?
袁崇焕头疼欲裂,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来的双岛,到这山头来又要干什么?
人家都自报家门了,自己好歹也是一堂堂的蓟辽总督,难道还怕他一个小孩不成。
“他带了多少人马?可有盔甲兵器?”
亲卫道:“只带了二十余骑上山,山头下百丈有骑兵四五百人围住了山头,所有人没着盔甲,也无刀枪。
但发现他们手里有类似火铳的东西,山脚下似乎有数千骑兵掠过,离太远看不清真切。”
兵力差距太大了,袁崇焕摇摇头:“让他过来。”
亲卫转身小跑出了队伍,对着程风大喊:“大都督有请小公子。”
程风打马来到亲卫外围,把手枪插回枪套,翻身下马,看看挡在前面的亲卫。
有军官挥挥手,亲卫们让出了一条路。大少昂首挺胸,背着双手甩着小四方步,一点不带犹豫的便走了进去。身后只跟着吴钟,石达开和五名女护卫。
刚走进人群,程风便对旁边的亲卫说道:“安排个人去找我的护卫队长领二百两,刚才拦我的那两人是死是活,派人去看看,如果没死,一人一百两医药费。如果已经死了,那就一人一百两的抚恤金。”
众亲卫头上一串,乌鸦飞过,这到底是敌是友?这操作完全看不懂了。
香案前,大少看见了一位身着红袍的文官,想来这文官就是袁崇焕了。
大少没有先和袁崇焕说话,只是看向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毛文龙。
毛文龙也看着程风问:“虚谷公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程风笑笑:“昨晚夜观天象,发现东北方有将星黯淡无光,似要陨落。掐指一算,方知是毛大帅你今日有血光之灾,要被人砍头。正好本公子无聊,特地前来观礼。”
袁崇焕沉着一张老脸吓问:“程风小儿……”
听见袁崇焕骂小儿,程风这才回头看着袁崇焕:“袁大人,让你的护卫离着帷帐二十丈,咱俩谈谈事。”
见袁崇焕犹豫,大少笑道:“袁都督你可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帅,难道会怕我一个小孩?”
袁崇焕想想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就算想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举动,伸手就能把他掐死,有什么可怕的。
不知道这小子的动机是什么,也不知道背后有没有上面那位的意思?
袁崇焕是个谨慎的人,为了安全起见,虽然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还是应了。
“所有人听本督命令,离开帷帐二十丈,没有传令不得靠近。”
“是,大人。”
众亲卫收到命令,也不怕一个小孩敢动什么杀心,便纷纷后退,远离了帷帐。
“吴钟,带人进去仔细检查,有没有人藏在暗处偷听,发现有人藏匿,直接格杀。”
“是,公子,你们几个,跟我进去。”
见有人要进帐搜查,袁崇焕没有说话,只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查了一圈出来汇报:“报告公子,帷帐里没有人。”
“谢谢吴钟哥哥,把毛大帅带帐里去,你们守住帷帐十步远,没有传令,不许任何人靠近,违者杀无赦。”
“是,公子。”吴钟和石达开一左一右,架起被捆绑的毛文龙送进帐篷,便退了出来。
“袁大人,请。”程风朝袁崇焕轻挥小手,率先走进了营帐。
帷帐内泡有一壶茶水,可能是袁崇焕想喝着茶看毛文龙被斩首。
大少不管哪里是上座,哪里是下座,只找了一个合适的方向,一屁股就坐在了位置上,还提起茶壶,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毛文龙躺在地上:“虚谷公子。”
“毛大帅,现在午时三刻已过,你已经是被斩首的人,死人别在那里说话了,听着就行。”
袁崇焕在程风对面坐下,冷的看着大少的脸:“程风公子,你可知你今日的一言一行都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大少白了他一眼:“本公子不过是到这里来游玩一番。犯了何诛九族的大罪?莫非这里不是大明的土地,本公子来不得?”
袁崇焕厉声道:“你一平民百姓,竟敢养这么多的私兵,朝廷完全可以定你一个谋反之罪,诛你九族。”
程风笑问:“你是说山脚下那两千骑兵?”
袁崇焕心里一沉,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带了两千人上来,还真不能与他硬来。
随冷声道:“你就一介平民,竟敢养两千骑兵,你这是明目张胆的造反。”
程风笑笑:“袁大人你说错了,他们不是我的私兵,也不是我的护卫,我的护卫就帷帐外那七个人。
这些骑兵是旧港宣慰司的水师陆战队,从福建追缉走私船追到这里。
只是那些走私船已经进入你袁大都督的防区,只得无功而返。
返航途中被我遇见了,现借过来做本公子的临时保镖,这不可以吗?”
“你这话说来鬼信,说吧,你要和本督谈什么?”袁崇焕差点不顾形象的给程风一个大白眼。
“袁大人,说点正事吧,人的死亡不一定非得是身体上死亡。从此在大明的地界上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他也是死亡的一种方式。”
“你这话什么意思?本督没听懂。”袁崇焕一头的黑线,他竟然没听懂。
“唉!”大少叹了口气:“袁大人,你今日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让毛大帅从此消失,不再干涉东江镇的事,那他直接消失也就得了,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本督给了他活命的机会,让他告老还乡,可他不愿意。本督没有办法,只得遵旨斩杀于他。”
程风笑笑,端起茶杯轻尝了一口,说道:“那圣旨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以后别再说了。
古话说得好,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一刀下去容易,再想把脑袋接回来就难了。
今日里袁大人愿高抬贵手,把这具尸体赏给本公子,来年本公子可助你免那千刀之苦。”
“什么意思?什么叫千刀之苦?”这小子说话云山雾罩的,袁崇焕没听懂。
大少笑笑:“没什么意思,袁大人只须记住本公子今日的话就行,时机到了,自会明白。
俗话说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大人如愿意把这具尸体赏给我,我定把它埋到万里之遥去,保证他从此都闻不到大明的空气。”
袁崇焕心中灵光一闪,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大人可别乱想,这就是本公子的意思,没有别人的意思。”
袁崇焕似乎明白了什么,摇头苦笑:“本督现在把这尸体赏给你了,你又能怎样?”
程风起身朝袁崇焕躬身一礼:“谢袁大人的赏,袁大人既然都把他给砍了,应该会给他准备的有棺材吧。”
“有,上好的棺材。”
“那就好!”程风走到帷帐口朝外喊:“吴钟,过来一下。”
“公子,吴钟在。”吴钟听到传唤,赶紧跑了过来。
“你去找一下袁大人的亲卫,让他们去把那口棺材抬过来。”
袁崇焕跟着嘱咐了一句:“去传令本督的副将谢尚政,让他把棺材抬到帷帐里来。”
“得令。”吴钟得令退出帷帐,找那谢尚政传令去了。
谢尚政?听见这个名字,程风也是一愣。
被派到遵化城去当守将两月不到,女真人就入关,且主动开了城门放女真人进遵化城的谢尚政?
他竟然是袁崇焕的亲卫首领,这历史关系够复杂的,大少直接无语。
毛文龙躺在地上,把两人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自己还在这里喘着气呢,两人就在那里一句一个尸体的交谈,完全不在乎他这个尸体的感受。
现在听着虚谷公子让人抬棺材进来,毛文龙的心就凉了大半,他现在知道了,这虚国公子不是来救自己的,是来看自己怎么死得惨的。
很快,一口巨大的棺材被十六个壮汉抬进了帷帐,为了给那棺材腾空地方,大少抓住捆毛文龙的绳子,拼了命的把他拖到了一个犄角旮旯。
等棺材放好,大少又让人把棺材盖抬开,听着爬到棺材边缘,看了看里面的构造,光溜溜的啥也没有。
“你们站边上去,离棺材远一点。”程风挥手让抬棺材的都站得远远的。
“吴钟,石达开,你们几个进来。”
“是。”吴钟回应一声,带着那五个女保镖走了进来。
大少示意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毛文龙:“开始吧。”说完就拿出一副口罩来戴在了自己的脸上。而进来的那七个人也纷纷拿出自己的口罩戴在了脸上。
袁崇焕顿时一脸的懵逼,问道:“程公子,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程风道:“给毛文龙用药啊!只是那药的毒性很大,闻到了就会死人,所以我们都得用块布来蒙住自己的口鼻。”
袁崇焕大惊失色,赶紧拉起自己的衣袖,对折了好几折,也蒙住了自己的口鼻上。
而抬棺材进来的那十六个大汉脸色瞬变,变得惨白惨白的,可他们没有命令不逃跑,只得拼了命的往后面退,想离毛文龙的挺尸地远一点。
毛文龙知道自己这真是活不成了,不过这样也好,毒死好歹能得个全尸,认命的毛文龙也不挣扎,两眼一闭,随便吧。
大家把口鼻都蒙好,一名女护卫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子,从玻璃瓶里头抖出了一块小毛巾,把那小毛巾往毛文龙的脸上一盖。
只几个呼吸间,毛文龙应声而倒,吴钟割断了毛文龙身上的绳索,毛文龙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那里。
程风挥挥手:“好了,解决了,把人抬棺材里吧。”
看看毛文龙连挣扎都没有,还把两腿伸得长长的,好像是真的死定了。
袁崇焕心中感叹,就算是鹤顶红,那也要挣扎好长一段时间才会死。
这东西倒好,往脸上一捂,一点痛苦没有,要真是毒药,这毒性太恐怖了。
可是好奇怪,既然横竖要他死,自己把他斩首和用毒药把他毒死,有什么区别?袁崇焕没想出其他的缘由。
几人七手八脚把挺尸的毛文龙抬进了棺材,大少又爬到棺材上去看了看,从腰间拔出手枪来,对着棺材里的几个位置,就是砰砰几枪。
袁成焕这才发现,这小子的那把短火铳,竟然牛得不行,可以打这么多铳,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足足响了六声。
程风示意那个带着麻醉剂的女护卫,女护卫把瓶子里的那块小毛巾取了出来,扔进了棺材里。
“好了,这样就死的透透的了,把棺材盖抬过来封棺吧。”
那十六名壮汉,硬着头皮把棺材盖抬过来盖在棺材上。
大少拍拍手:“好啦,棺材我就抬走了。明天我会在皮岛给大帅设灵堂祭拜,欢迎大家光临。你们几个再帮帮忙,把这棺材抬到码头上去装船。”
十六名壮汉一脸的茫然看着袁崇焕,袁崇焕能怎么办,只能挥挥手:“听程公子的,把棺材抬下去吧。”
程风满脸都是悲伤的样子:“谢谢袁大人,对了,袁大都督,毛文龙现在已经死了,你可以对外宣布他的死讯了。
对外可要说清楚了,毛文龙是你斩杀的,和其他人没关系,上报朝廷的时候也要说清楚。”
袁崇焕看着程风骑上马,跟着抬棺材的队伍扬长而去。
看着程大少爷的抬棺队伍后面,随行的两千多骑兵,袁崇焕一脸的懵逼,感觉自己似乎被人利用了。
毛文龙被杀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正在围攻金州卫的建奴军队,迅速放弃对金州卫的攻打。
部队如潮水般退回了复州城,这几日的攻打就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随后几匹快马出了复州城,直奔沈阳。
建奴退走,那些增援金州卫的东江镇士兵回到双岛,才知道他们的大帅已经身亡,遗体都送回皮岛去了。
六月二十三日,皮岛码头的货场上,悼念毛文龙的灵堂搭建了起来。
六月二十五日,毛文龙的干儿子,干孙子也闻讯从各处赶来,整个场面那是一片哀嚎,哭声震天。
六月二十六日,袁崇焕才登上皮岛,还没上岸呢,便看见立在码头正中间的毛文龙灵堂。
看着远远立着的灵堂,袁崇焕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毛文龙不一定是真的死了。原因很简单,如果只是为了要个尸体,那小崽没必要如此的大费周章。
他也相信,毛文龙再也不会在大明的地界上出现。
自从对外宣布毛文龙死讯那时开始,那小崽和自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如果死掉的毛文龙又在大明出现,那就是两个人的欺君之罪。他相信那小崽不会拿自己全家的性命开玩笑。
但既然搭上了灵堂,怎么也得来祭奠祭奠。
看着灵堂里那口大红棺材,还有灵堂两边挂着的程大少爷的挽联:
万古知心只老天,英雄堪恨复堪怜.
毛公少缓须臾死,建虏安敢围长安!
漠漠凝尘空偃月,堂堂遗像在凌烟.
早知埋骨西湖路,悔不鸱夷理钓船!
程大少爷的挽联,袁崇焕看不明白,但还是把挽联的内容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看看棺材两边跪着的毛文龙的那些孝子贤孙们,袁崇焕叹息一声,沉痛的说道:“昨天杀你,是朝廷的法律,不是我袁崇焕对你有恩怨。
今天我祭奠你,不是出于内疚,而是出于同僚、友人的感情。”
说到这里,袁崇焕痛苦的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