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抬头一看,进来的竟是自己贴身多年的心腹张嬷嬷,瞳孔骤然收缩,血丝瞬间爬满眼底。
她试图挣脱开身边健仆的钳制,疯了似的就要扑上去:
“张嬷嬷!我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我?!”
张嬷嬷垂着眉眼,语气平静道:
“老奴只是不忍心见夫人被妖魔迷了心窍,一步步错下去。这般做,全是为了夫人好。”
“你还有脸说是为我好?”
阮氏被两名健仆重新架住胳膊,手腕被捏得生疼,却仍拼命扭动着身子,朝张嬷嬷的方向踢踹,绣鞋都飞出去一只: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当初就该把你赶出去喂狗!”
她的嘶吼声尖利刺耳,震得正厅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落在供桌上的青瓷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旁,八岁的绍云霆和五岁的绍云锋,早被这阵仗吓得缩在角落,哭声此起彼伏,小脸憋得通红。
混乱中,阮氏突然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转头看向主位上的绍临深,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哀求:
“夫君,看在云霆和云锋的份上,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孩子们都还小,离不开亲娘的照料啊。
再说,若是将来旁人知道他们有个和离的母亲,说不准会耽误他们科举仕途,这可是毁了孩子一辈子啊!”
她一边哭,一边伸手想去拉绍临深的衣摆,却被他嫌恶地避开。
阮氏顿了顿,又急忙解释:
“至于棉棉……不,是那妖孽,我真不是真心想接她回三房照料!
是公爹亲自吩咐的,说那孩子可怜,让我多照拂,我身为儿媳,哪里敢不听公爹的话啊?”
“我爹让你做的?”
绍临深终于抬眼,深邃的眼眸里满是讥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我倒要问问,他若让你吃屎,你也会乖乖吃下去?”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阮氏脸上,让她瞬间哑口无言。
绍临深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
“他让你把那丫头接到三房,可曾让你对她事事亲力亲为,把她捧在手心当珠玉般供着?
少拿我爹当借口,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清楚得很。”
绍临深收回目光,转身坐回主位,语气冷淡道:
“平日怎么不见你这么听长辈的话?这两个小兔崽子,我自有安排,用不着你操心。”
说罢,他摆手示意,让下人把阮氏拖出府去。
健仆应了声,架着还在哭喊的阮氏往外走。
绍云霆和绍云锋见母亲被拖走,哭声更响。
俩孩子扑过去,抱着绍临深的腿,不断哭求道:
“爹!不要赶走娘!我们要娘!”
绍临深皱了皱眉,弯腰拎起两个孩子的后衣领,像提小鸡似的轻轻一甩,两人便摔在冰凉的青砖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还不等他们爬起来重新哭闹,就听外头一亲随进来禀报:
“三爷,先前您吩咐去接的两户人家,已经到府门外了。”
“让他们进来。”绍临深开口。
一旁的绍老大等人原本已经起身,准备去寿康堂探望老两口的病情,听到这话,脚步猛地一顿。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索性让各自的媳妇先去寿康堂,自己则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不多时,就见下人引着两对夫妻走进正厅。
走在前面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妇,那老头约莫四五十岁,满脸皱纹,眼神却透着精明,背有些佝偻,走路时脚步有些虚浮。
老太太跟在一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后面一对夫妻约摸三十出头,男人干瘦得像根柴火,颧骨高高凸起,满脸阴郁。
女人则穿着灰布裙,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两对夫妻虽都穿着干净的衣裳,却难掩一身的寒酸,粗布衣裳上还打着补丁,一看就是常年受穷的百姓。
四兄弟皱起眉,看向绍临深,猜不透他又在打什么馊主意。
绍临深起身,走到两个孩子身边,拎着他们的后衣领,将人往两对夫妇身前一扔。
两个孩子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对方的手,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绍临深双手背在身后,语气严肃道:
“这些时日,爹娘被困在外,府中又风波不断,我左思右想,总算找出了根由。
这全是我们这一支不修德行,平日里对族中亲人照料不周,惹得祖宗发怒,才让妖邪进府搅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开口:
“如今要想平息祖宗的怒火,就得惠及族人。
这是我从老家接来的族人,听闻他们两家具是膝下无子,正好我有二子,送与他们当嗣子,全了族中情意。”
这话一出,正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绍家四兄弟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手里的茶杯差点摔在地上。
就连两个孩子都停止了哭泣,直愣愣望着绍临深,仿佛没听懂他的话。
爹这是要把他们送给别人?
绍老大最先反应过来,“啪”地一拍桌面,猛地站起身,摆出兄长的架子,怒喝:
“老三!你简直是胡闹!你要优待族亲,我们不拦着你,可你怎能把自己的嫡子送人?
这要是传出去,外人不得戳我们绍家的脊梁骨?爹娘要是知道了,怕是要被你气死!”
其余三兄弟见状,也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指责绍临深不懂事。
可不等他们多说,绍临深便淡淡开口:
“如今我们绍家虽没了爵位,可我还有官职在身。
我将嫡子过继给族亲,是行善积德的好事,谁敢当面讥笑?
再说,纵然我膝下无子,不是还有诸位兄弟在么?大不了等我百年之后,从诸位的儿子里寻一个侄子摔盆,把家产给他就是。”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四兄弟的怒火。
他们对视一眼,原本气冲冲的模样瞬间变得平静,纷纷坐回椅子上,拿起茶杯低头品茶,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若是能分走老三的家产,他把儿子送给谁,又与他们何干?
绍云霆和绍云锋虽只有五岁和八岁,却也听懂了父亲的话,瞬间嚎啕大哭起来,拉着绍临深的衣角哽咽道:
“爹,我不要跟陌生人走!孩儿要留在府里!”
可还不等他们多闹腾,那对精明的老夫妻便率先动手打晕了大的那个,一人上前抱起,一人点头哈腰道:
“三爷您放心!老汉定会待这孩子如亲生孩子一般。”
另一对年轻夫妇见状,也连忙行动。
男人捂住绍云锋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女人则悄悄伸手,在绍云锋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压低声音威胁:“再哭闹,我就打死你!”
绍云锋看着昏迷过去的哥哥,又被女人拧得疼出眼泪,吓得瞬间噤声,只能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无助地看着绍临深,可绍临深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绍临深颔首,让随从分别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开口道:
“府上多事,就不多留诸位了,我会重新命人送你们回乡。些许银两,就当是给诸位来回奔波的酬劳。
以后孩子任凭你们管教,犯错只管打骂,就当是你们的亲儿子,不用顾忌我。”
随从很快取来银子,递到两对夫妇手中。
老两口接过银子,手都在发抖。
年轻夫妇也紧紧攥着银子,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
话落,他又从袖中取出两张早已写好的文书,递给下人:
“你带着他们去一趟官府,把孩子的户帖转了,务必办得妥当。”
下人应了声,领着两对夫妇往外走。
老两口抱着昏迷的绍云霆,年轻夫妇拉着不敢哭闹的绍云锋,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正厅,仿佛晚一步绍临深就会反悔似的。
正厅内,只剩下绍家四兄弟和绍临深,烛火摇曳,映得众人的脸色格外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