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菘看了眼,又看了一眼,表情冷静的收回目光,干脆利落的转头打量四周。
目光继续在冰屋内扫视,可以看到冷冽的寒气从墙壁渗透进来,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此时哪怕有白谛在烧火炉。
冰屋外,天空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吞噬,猩红与暗灰交织成一片混沌,像是被撕裂的伤口,又像是腐朽的尸骸。
偶尔有扭曲的人影在远处晃动,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却又带着诡异的凝实感。
北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冰屋内的壁炉里,幽蓝的火焰无声燃烧,投下摇曳的影子,将他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咯吱声从门口传来,像是积雪被踩踏的声响,又像是某种生物在缓慢蠕动。
白谛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得十分淡定:“回来了?”
南菘扭头看向门口。
麻团的身影出现在那里,银白描金花的面具斜挂在脸上,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的衣袍厚重而陈旧,层层叠叠的衣料上绣满了冰川与海浪的纹样,最外层的纱衣已经有些破损,露出内里靛青色的锦缎。这些本该破旧的衣物在层层堆叠下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华美,随着麻团的走动,衣摆上的海浪纹仿佛真的在翻涌,不时闪过一道磷光。
那些暗色的绣线在火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泽,像是凝固的血迹,又像是深海中的磷光。
冰屋外的风声忽然尖锐起来,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抓挠着墙壁。
南菘的瞳孔微微收缩,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麻团抬手将面具扶正,动作慢条斯理,指尖在银白描金的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掩饰某种情绪。
屋外,猩红与暗灰交织的天幕下,隐约传来低沉的嘶吼,像是某种庞然巨物在混沌中蠕动。
可他的神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仿佛那些可怖的声响不过是风声的错觉。
看到南菘,他语气顿了下,还是要装到底。
“外面的景色其实不错,”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玩笑,却又透着一丝微妙的歉意,像是冰层下暗涌的寒流,表面平静,内里却藏着无法言说的愧疚。
偷看了一眼南菘,他顿了顿,又故作轻松地补了一句:“啊,总算咱们又见了,南菘——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南菘没有回答,只是斜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冷得像冰刃,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她当然知道麻团在不好意思什么——可这也不全是他的责任。
这段时间,他们所有人身上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阴影缠绕,发生了太多难以解释的事,有些甚至超出了常理能够理解的范畴。
那些诡异的预兆、突如其来的异象、以及他们各自身上悄然发生的变化……
没人愿意明说,可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压力,像是一层看不见的雾,笼罩在每一次呼吸之间。
她、白谛和布洛尔其实都心知肚明——麻团隐瞒了很多。但他似乎也并非出于本意。
在学院的那半年里,他们不止一次撞见麻团独自站在长廊尽头,半戴在脸上的面具下神色罕见地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古朴的书。
可每当这种时候,那位新来的自然远古学导师总会“巧合”地出现——
那是个美得近乎妖异的人。
银白的长发如冰瀑垂落,稠艳到极致的面容上嵌着一双非人般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流淌着某种古老的、不属于现世的光泽。他总会在这时缓步走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后轻声唤道:“麻团同学可以来下吗。”
而麻团便会沉默地合上书本,跟随他离开,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南菘曾和白谛对视过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疑虑——那位导师,到底是什么人?而麻团,又究竟在隐瞒什么?
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
赶紧摇晃头,南菘发现她想远了,也就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胡思乱想。
南菘的视线不自觉地滑向冰墙上的影子,火光摇曳间,三人的轮廓被拉得扭曲而细长,如同蛰伏的野兽,随时可能扑咬上来。
她微微绷紧了脊背。
“打听的怎么样?”白谛突然开口,嗓音低沉,直接切断了两人之间那股古怪的氛围。
他靠在冰墙边,神色淡漠,似乎对麻团微妙的愧疚和南菘发呆都毫不关心。
不过也确实眼下最重要的是情报,而不是无谓的情绪。
麻团叹了口气,终于收敛了那副故作轻松的姿态,面具下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低声道:“不太妙。”
麻团深吸一口气,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那些村民还在用斯克落诸语交流,这个村子叫伊尔玛诺斯……公元年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在哪,时间线全乱了。\"他咬了咬牙,\"祀那家伙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儿,我也搞不懂。\"
\"绝对有目的。\"南菘冷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刀刀柄,目光警惕地扫过冰屋外晃动的猩红暗影。
\"那些村民在干什么?\"她低声问。
麻团沉默了一瞬,声音越来越小:\"他们在……求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那些佝偻的人影确实跪伏在冰川裂隙边缘,对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吟诵着扭曲的音节。
但下一秒,他的语调又突然轻快起来:\"不过,我发现有海獭!\"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它们不太对劲,但说不定能带我们找到线索,我们偷偷跟上!\"
南菘皱眉:\"海獭?这种地方?\"
\"不是普通的海獭,\"麻团摇头,\"它们的眼睛……\"
话音未落,冰屋的门突然被一道阴影笼罩。
白谛和南菘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南菘的手猛地按上刀柄,白谛则无声地挪向冰墙边缘,眼神示意麻团看向门口。
麻团缓缓转头——
一道高大的黑影矗立在门前,几乎有三匹马叠起来那么庞大。
它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由粘稠的黑暗和冰霜糅合而成,唯有两只狭长的、泛着幽蓝荧光的眼睛清晰可见,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空气凝固了一瞬。
\"……跑吗?\"麻团小声问。
\"你觉得呢?\"南菘咬牙。
黑影动了。
麻团只见那道庞大的黑影正堵在门口,几乎将整个冰屋的入口完全遮蔽。
它没有直接闯入,而是抬起前爪——如果那团由粘稠阴影与冰晶凝结而成的肢体还能称之为“爪”——在门框上轻轻叩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沉闷,像是厚重的冰层被钝器敲击。
三人僵在原地,空气凝滞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南菘的手指无声地扣紧了刀柄,白谛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而麻团的面具下,喉结微微滚动。
沉默持续了几个心跳的时间。
终于,那黑影动了。它缓慢地、近乎礼貌地俯下身,从门外挤了进来。冰屋内的光线似乎被它吞噬了一部分,火盆里的幽蓝火焰骤然黯淡,像是畏惧般瑟缩着。
现在,他们终于能看清它的模样——
那确实是一只“海獭”,如果海獭的骨骼能扭曲到这种程度的话。
它的身躯庞大而畸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苍白皮毛,皮下隐约可见深蓝色的血管如冰裂纹般蔓延。
头部本该是圆润的地方却异常狭长,吻部裂开一道锯齿状的缝隙,里面排布着螺旋状的尖牙。
最令人不适的是它的眼睛——两颗浑圆的、玻璃珠似的眼球,瞳孔却分裂成无数细小的黑点,像是一簇冻结的虫卵,随着视线缓缓蠕动。
它的前爪搭在地上,指间生着蹼,但每根趾爪末端都延伸出细长的、冰锥般的尖刺,随着呼吸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最诡异的是,它的背上驮着一个由鱼骨和冻土捏成的粗糙神龛,里面蜷缩着一团不断搏动的、肉瘤般的物体,表面布满神经状的蓝色纹路,正随着某种不可名状的韵律收缩舒张。
它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分裂的瞳孔在三人之间来回游移。
“……它在等什么?”南菘极轻地问道,声音紧绷。
麻团面具下的脸色发白:“也许……是在等我们跟它走?”
仿佛回应他的话,大海獭缓缓转身,朝门外挪了一步,又停下来,回头“望”向他们。
它裂开的吻部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近似微笑的弧度——如果那能称之为微笑的话。
白谛眯起眼:“看来,我们没得选。”
三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迈步跟上了那只诡异的巨兽。
它的步伐缓慢而沉重,冰层在它爪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每走几步,它便会停下来,分裂的瞳孔转动着,似乎在确认他们是否跟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寂静,只有远处村民的诵经声隐约飘来,混合着冰川深处传来的、如同管风琴般的低沉嗡鸣。
天空依旧被猩红与暗灰撕裂,但此刻那色彩却诡异地流动起来,像是一张被无形之手搅动的油画。
沿途的房屋逐渐变得扭曲——本该是圆顶的冰屋呈现出不规则的棱角,有些甚至像被某种巨力拧转成螺旋状。
窗户里透出幽蓝的光,偶尔能瞥见人影晃动,却始终看不清面目。
麻团走在最前面,
神经紧绷。
忽然,他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肩膀——是海獭的爪子。
他还来不及反应,那巨兽便以惊人的灵巧将他一把抱起。
\"等等!放我下来!\"
麻团吓了一跳,挣扎着,面具歪斜到一边,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但海獭的力道大得惊人,那些冰锥般的趾爪小心地收拢,既不会伤到他,也让他无法挣脱。
南菘本来精神高度紧张,见状立刻想放出精神图景,却被白谛按住手腕。\"别冲动,\"他低声道,\"它要带我们去哪儿?\"
海獭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继续向前走着,麻团被它搂在胸前,能清晰地看到那个肉瘤神龛在自己眼前搏动,蓝色的纹路闪烁着诡异的光。
一股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终于,他们来到一处巨大的冰层塌陷边缘——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裂口,直径至少有百米,边缘光滑得像是被什么利器切割而成。
海獭在裂口边缘停下,将麻团轻轻放下。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向下望去——
冰层之下,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清澈水域。
光线诡异地穿透冰层,将水下照得如同白昼。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片水域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庞大的、由苍白骨骼与冰晶构筑的城市轮廓,无数黑影在其中游动。
麻团的呼吸凝滞了。他认出了那些建筑的风格——与学院古籍中记载的\"远古者之城\"一模一样。
海獭发出一种近似呜咽的声音,抬起爪子,指向水下的城市。它的瞳孔疯狂蠕动着,肉瘤神龛搏动的频率突然加快。
\"它想让我们......下去?\"南菘的声音干涩。
就在这时,冰层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远处的村民诵经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种癫狂的尖叫。
天空中的猩红开始沸腾,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麻团深吸一口气,突然向前一步:\"我下去。\"
南菘和白谛还未来得及反应,海獭已用冰锥般的趾爪轻轻勾住麻团的衣角,裂吻里发出满意的咕噜声。
它纵身跃入冰渊的瞬间,麻团的身影被幽蓝水光吞没。
\"咱们也跟上!\"
南菘低喝,周身骤然漾开淡金色的波纹。
无形的精神图景如茧展开,将她和白谛包裹其中——这是她在精神污染中总结出的保命技,此刻图景边缘竟凝结出细小的冰晶,显然正与这片水域的某种力量抗衡。
两人跃入冰渊的刹那,刺骨的寒意穿透精神屏障直刺骨髓。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