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雾气像活物般缠绕在脚踝,张逸用战术手电劈开眼前的灰翳,光束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黑色絮状物,落在皮肤上会留下针扎似的痒意。“规则三,别碰那些‘绒絮’,”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临时誊抄的纸条,字迹已经被汗水晕开大半,“卡森,雷欧,跟紧。”
艾莉亚的军靴踩在积水里发出咕叽声,她反手抽出后腰的短刀,刀刃在昏暗里泛着冷光。“规则七,听到音乐就得停下,不管是什么曲子。”她忽然偏头,耳朵动了动,“有声音。”
四人立刻僵在原地。断断续续的提琴声从雾气深处渗出来,调子扭曲得像是琴弦被硬生生拧断,每个音符都拖着湿漉漉的尾音,像是有人在水里拉琴。雷欧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卡森一把攥住胳膊——卡森的脸色在手电光下白得像纸,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
“规则五,不能发出超过心跳的声音。”张逸压低声音,视线扫过卡森颤抖的肩膀。后者猛地摇头,眼睛瞪得滚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雾气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排模糊的人影,那些影子足有三米高,四肢像面条般拉长,正随着提琴声缓缓扭动,每一次摆动都让地上的积水泛起黑色涟漪。
艾莉亚突然拽了张逸一把,指向侧面。那里的雾气相对稀薄,能看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楣上刻着扭曲的花纹,像是无数只手在抓挠。“规则二,看到带花纹的门就进去,别回头。”她的声音发紧,提琴声越来越近,那些人影的动作开始加快,关节发出脱臼般的咔哒声。
雷欧第一个冲过去拉门,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让他瞬间脸色煞白。“规则四,开门的声音不能超过三秒。”张逸几步跟上,和他一起用力,铁门在第三秒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四人鱼贯而入,艾莉亚最后一个进门,转身关门的瞬间,她看到最前面的人影已经转过身,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蠕动的黑洞,黑洞里淌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滴在地上发出“嗒嗒”声。
门“砰”地关上,隔绝了提琴声。暂时安全的空间里弥漫着灰尘和血腥味,雷欧瘫坐在地,手忙脚乱地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他们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大厅里,墙壁上画满了跳舞的人,那些人的姿势和外面的人影如出一辙。
“规则一,”张逸的声音干涩,“别和墙上的人对视。”他刚说完,雷欧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他手里的打火机晃动时,墙上有个跳舞的人影动了一下,那双画出来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雷欧的尖叫像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他猛地低下头,额头上的冷汗砸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卡森的牙齿在打颤,他蜷着身子往墙角缩,却被艾莉亚一把拽回来——墙角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墙壁往下淌,黑色的黏液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散发出和外面人影身上一样的腐味。
“规则八,别靠近任何角落。”艾莉亚的声音带着后怕,她踢开脚边一块松动的石子,石子滚到大厅中央,撞上了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张逸用手电照过去,那些字扭曲难辨,只有最顶端的一行勉强能看清:“舞者需要伴舞,当音乐第二次响起时。”
“第二次?”雷欧的声音发飘,他还没从刚才的对视惊魂中缓过来,“那第一次……”
话没说完,更密集的音乐声突然炸响。这次不是提琴,而是混杂着钢琴、鼓点和某种尖锐吹奏乐的嘈杂旋律,节奏快得让人心脏发紧,像是有无数只脚在耳边跺地。张逸瞬间想起规则七的后半句:“第二次音乐响起时,必须跟着节奏移动,不能踩错拍子。”
他迅速扫视四周,墙上的舞者姿势变了,双腿交叉,脚尖点地,分明是某种舞步的起势。艾莉亚已经动了,她盯着地面的裂缝——那些裂缝不知何时变成了规律的格子,像是天然的舞步标记。“踩黑格!”她喊出声,同时纵身跃到一块黑色地砖上。
卡森反应慢了半拍,脚刚落在白色地砖上,地砖突然下陷,一股黑色的雾气从底下喷出来,擦着他的脚踝掠过。他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到黑格上,脚踝已经红肿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雷欧的动作最狼狈,他完全跟不上节奏,好几次差点踩错,全靠张逸伸手拉他一把。张逸自己也险象环生,音乐里突然插入一声诡异的口哨,他下意识顿了半拍,身后的墙壁“哗啦”一声掉下来一块砖,露出后面蠕动的黑色组织,那东西像舌头一样舔了舔空气,又缩了回去。
音乐突然加速,墙上的舞者开始旋转,四肢甩出残影。艾莉亚的呼吸乱了,她瞥见其中一个舞者的裙摆扫过地面,在黑格边缘留下一道黑色痕迹——那舞者的脚,正踩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位置。
“它们在模仿我们!”张逸吼道,猛地变向,从斜前方的黑格跳开。几乎同时,他刚才站的位置,一道黑影从天花板垂下来,带着腥风擦过地面,砸出一个浅坑。
雷欧这时终于崩溃了,他不管不顾地往大厅另一侧冲,那里有扇没刻花纹的木门。“规则九,别碰无花纹的门!”艾莉亚想去拦,却被节奏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
门被雷欧推开的瞬间,一股冰冷的风灌了进来,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哭嚎声。门后没有通道,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里伸出数不清的细手,像藤蔓一样缠住雷欧的脚踝。他的尖叫被黑暗吞噬,整个人被硬生生拖了进去,木门在他消失后自动合上,门缝里渗出的黑液在地面汇成小溪,缓缓流向大厅中央的石台。
音乐骤然停止。
卡森瘫在黑格上,盯着雷欧消失的方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艾莉亚靠在墙上喘气,手按在刀柄上的指节泛白。张逸走到石台前,手电光下,石台上的字迹变了,新的一行字浮现出来:“伴舞缺一,需补位。”
话音刚落,墙上原本空着的一个舞者位置,慢慢浮现出雷欧的轮廓。那个“雷欧”正咧着嘴笑,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卡森。卡森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想挪开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般无法动弹。墙上的“雷欧”开始扭动,手臂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向后弯折,指尖几乎触到脚跟,那姿势里带着一种诡异的邀请意味。
“别看!”张逸抄起地上一块碎砖砸过去,砖块擦过墙壁,带起一串火星。“雷欧”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却咧得更大,嘴角几乎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漆黑的口腔。卡森这才猛地回神,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拉扯,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
艾莉亚绕着石台转圈,手电光扫过地面——刚才雷欧消失时留下的黑液已经漫到石台边缘,在台面上汇成细小的水流,顺着那些刻痕蜿蜒游走,像是在填充某种图案。“规则十,当石台上的水流成环,必须找到红色的舞者。”她突然停住,“红色?”
墙上的舞者都是黑白色的,线条僵硬如铁丝,唯有最东侧的一幅画色调不同。那幅画上的舞者穿着猩红色的舞裙,裙摆铺开如绽放的血花,姿势却和其他舞者截然相反——别人都在扭曲旋转,她却保持着静止,头颅微微低垂,长发遮住了脸。
张逸的手电光刚落在红色舞者身上,整个大厅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上的舞者们开始躁动,它们的轮廓变得模糊,像是要从画里挣脱出来,黑白色的线条在抖动中渗出黑色的汁液,顺着墙面向下流淌。
“它在催我们。”艾莉亚的声音发沉,她看向那幅红色舞者的画,“规则没说红色舞者在哪里,只说要找到……”话音未落,卡森突然指着石台尖叫:“在下面!”
石台中央的水流已经连成一个完整的圆环,圆环中央的刻痕里,慢慢浮起一个小小的红色雕塑——正是那个红色舞者的模样,只是雕塑的头颅是断裂的,脖颈处露出参差不齐的断口。
就在雕塑完全浮出的瞬间,大厅里响起了第三次音乐。这次的音乐不再扭曲,反而带着一种庄重的仪式感,像是教堂里的管风琴,却又混杂着某种湿冷的气息。墙上的舞者们动作整齐划一,开始朝着红色舞者的方向鞠躬,包括那个“雷欧”。
“规则十一,”张逸的声音带着寒意,他想起刚进来时瞥见的最后一条规则,“红色舞者需要头颅,用同伴的。”
卡森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他猛地看向张逸和艾莉亚,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不……不是这样的……”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墙上,正好抵住一个黑白色舞者的画像。那舞者的手臂突然动了,从画里伸出来,冰冷的手指像铁钳般扣住了他的肩膀。
艾莉亚反手将短刀扔给张逸,自己则抽出靴筒里的备用匕首:“别信规则的字面意思!”她冲向石台,试图抓起那个红色雕塑,“它们在骗我们内斗!”
但已经晚了。“雷欧”的画像突然从墙上剥落,化作一道黑影扑向卡森,和那只从画里伸出的手臂一起,将卡森往墙壁里拖拽。卡森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他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像是要和那些黑白色的线条融为一体。
张逸没有犹豫,他挥刀砍向那只扣住卡森的手臂,刀刃切开空气的瞬间,手臂化作一团黑雾,但卡森已经半个身子陷入了墙壁,露出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和舞者一样的黑色线条。
“快走!”卡森突然嘶吼起来,他用尽全力推开张逸,“我不行了……规则十二……别回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完全被墙壁吞噬,原地只剩下一幅新的画像——卡森穿着黑白色的舞衣,和其他舞者一起,朝着红色舞者的方向鞠躬。
音乐声渐渐平息,石台中央的红色雕塑头颅处,慢慢凝结出一颗暗红色的晶石。艾莉亚捡起晶石,触手冰凉,晶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张逸看着墙上新增的画像,又看了看紧闭的木门,喉咙发紧:“只剩我们两个了。”
艾莉亚握紧晶石,指节泛白:“规则十三,拿到红色晶石才能打开最后一扇门。”她指向大厅另一侧,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全新的门,门楣上没有花纹,只有一道暗红色的凹槽,形状正好能容纳那颗晶石。
门开的瞬间,一股更浓郁的血腥味涌了进来,里面不再是雾气,而是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长廊,长廊两侧的壁灯散发着幽绿的光,照得地毯上的花纹像一片片凝固的血迹。
长廊尽头,隐约传来了第四段音乐,这次是轻柔的钢琴曲,却比之前所有的旋律都更让人毛骨悚然。钢琴曲像裹着冰碴的丝绸,顺着长廊蜿蜒过来,每个音符都带着黏腻的湿意。张逸握紧了艾莉亚扔给他的匕首,刀刃上还沾着刚才黑雾留下的焦痕。“规则十四,长廊里的地毯不能踩第二遍。”他盯着脚下暗红色的绒毯,那些看似随机的花纹在幽绿灯光下渐渐显形——是无数细小的脚印,脚尖都朝着长廊尽头。
艾莉亚把红色晶石塞进腰带,指尖在廊壁上划过,那些壁灯的玻璃罩里跳动的不是火焰,而是一团团蜷缩的黑影,细看像缩小的人形。“规则十五,别碰壁灯,它们会数人数。”她刚缩回手,最近的一盏壁灯突然“啪”地爆开,玻璃碎片飞溅中,一道黑影窜出来贴在天花板上,细长的眼睛盯着两人,瞳孔是竖起来的细线。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地毯很厚,踩上去几乎没声音,但每走一步,身后的脚印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像是被地毯吸了进去。张逸数着步数,到第七步时,他突然停住——前面的地毯上有个新鲜的脚印,大小和雷欧的军靴完全吻合。
“他来过这里?”张逸的声音发寒。艾莉亚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个脚印,脚印边缘泛着黑色,和卡森被拖进墙壁时留下的黏液一样。“不是雷欧,”她摇摇头,“是‘它们’模仿的。”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回头时,长廊入口处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雷欧的外套,正低着头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在地毯上留下同样的脚印。
“规则十六,遇到熟悉的影子别回应。”张逸拽着艾莉亚往前冲,那人影的速度越来越快,外套下摆扫过壁灯,带起一串火星,那些黑影在灯罩里剧烈扭动,发出细碎的尖叫。
钢琴曲突然变调,节奏急促得像倒计时。长廊两侧的墙壁开始渗出血珠,顺着砖缝往下淌,在地毯上汇成细小的溪流。艾莉亚突然指向右侧,那里有一扇嵌在墙里的暗门,门把手上缠着一圈暗红色的丝线。“规则十七,听到钢琴变调就找带丝线的门,躲进去等三个小节。”
两人挤进门后,暗门自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丝线的腥气,张逸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那人影走过暗门时停顿了一下,接着传来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数着什么。
三个小节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当钢琴声恢复平缓,刮擦声也消失了。艾莉亚拉开门,外面的长廊空无一人,雷欧的脚印已经消失,只有地毯上的血迹更浓了。
“还有最后一段。”张逸看向前方,长廊尽头的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到一扇巨大的雕花拱门,门后似乎有无数人影在晃动,伴随着钢琴声跳起整齐的舞蹈。
靠近拱门时,他们才发现那些人影都是真人大小的雕塑,材质像是凝固的血液,每个雕塑的姿势都扭曲至极,关节处突出尖锐的骨刺。拱门上方刻着最后一条规则,字迹是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写的:“规则十八,最后一曲需要双人共舞,错一步,同化为石。”
钢琴声突然变得激昂,雕塑们的眼睛里亮起红光,齐刷刷地转向两人。张逸和艾莉亚同时抽出武器,却发现匕首在红光中开始融化,化作黑色的液体滴落。“没用的,”艾莉亚低声说,她的眼神异常平静,“只能按规则来。”
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出脚步。那些雕塑的舞蹈看似杂乱,实则藏着某种规律,每个转身都避开了地面凸起的石棱,每次踮脚都踩着钢琴的重音。张逸迅速跟上,他的动作不如艾莉亚流畅,好几次差点被石棱绊倒,都被她伸手拉住。
到第三段副歌时,钢琴声陡然拔高,雕塑们的动作变得疯狂,四肢以超过骨骼承受极限的角度扭曲。艾莉亚在旋转时没注意到身后的雕塑伸出了骨刺,张逸猛地拽了她一把,自己的胳膊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溅在雕塑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别停!”艾莉亚咬着牙,拉着他继续舞动。伤口处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张逸感觉血液正在变冷,视线也开始模糊,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和雕塑一样的黑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向上蔓延。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所有雕塑突然静止,红光熄灭,化作一地碎石。巨大的拱门缓缓打开,后面是刺眼的白光,能听到正常世界的喧嚣声。
艾莉亚扶着几乎站不稳的张逸,他胳膊上的纹路已经蔓延到肩膀,皮肤冰凉得像石头。“走。”她咬着牙,半拖半拽地把他往白光里带。
穿过拱门的瞬间,所有的音乐和腐臭都消失了。他们站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上,阳光刺眼,行人匆匆。张逸低头看自己的胳膊,伤口已经消失,皮肤光滑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艾莉亚却突然停下脚步,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指尖正在变得透明,像卡森被拖进墙壁时一样,浮现出淡淡的黑色线条。
“规则……没说出来的那条。”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闯过的人,也会变成舞者。”
张逸伸手去抓她,却只握住一片虚无。艾莉亚的身影在阳光下渐渐消散,最后化作一粒黑色的绒絮,被风卷着,飘向远处一栋废弃建筑的窗口。那里,隐约又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提琴声。
街道上的行人依旧匆匆,没人注意到刚才消失的两个人。只有张逸站在原地,手心还残留着绒絮的触感,他知道,只要那音乐还在,这场恶魔之舞就永远不会结束。张逸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艾莉亚消散前的冰凉。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暖不透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刚才握住虚无的地方,不知何时沾了一点黑色的绒絮,和恶魔之舞里那些无处不在的东西一模一样。
身后的废弃建筑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铁门被风吹得撞在墙上。张逸猛地回头,建筑门口的阴影里,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身形和艾莉亚有几分相似。他几乎是本能地追了过去,脚刚踏上建筑门前的台阶,就听见脑子里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那是他自己抄录规则时的语气,却带着不属于他的阴冷:“规则十九,回头的人,会成为新的引路人。”
脚步顿住的瞬间,台阶上的砖石突然变得湿滑,低头看去,无数黑色的绒絮正从石缝里钻出来,在脚下织成一张薄薄的网。建筑里的提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再扭曲,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像是他小时候听过的某支童谣。
“张逸。”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从建筑深处传来,是艾莉亚的声音,却比记忆里更轻柔,带着一丝诱惑的尾音。张逸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艾莉亚已经消散了,这声音是谁?
他缓缓推开门,门轴发出和之前那扇铁门一样的“吱呀”声。门后的雾气比之前更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支童谣般的提琴声在雾里盘旋。脚下的地面不再是砖石,而是变成了柔软的黑色地毯,踩上去像踩在某种活物的皮肤上,微微发颤。
“找到红色的舞者,就能救我们。”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混进了雷欧的哭腔,“张逸,你看墙上,我在这里……”
张逸猛地抬眼,手电光刺破雾气,照在两侧的墙壁上。那些原本画着舞者的地方,此刻赫然变成了雷欧、卡森、艾莉亚的脸——雷欧的眼睛瞪得滚圆,卡森的嘴角挂着凝固的血迹,艾莉亚的表情和她消散前一样,指尖泛着透明的白。他们的脸被扭曲地拼接在黑白色的舞衣上,正随着提琴声缓缓扭动。
“规则二十,”张逸的声音自己响了起来,像是在对着空气念诵,“引路人必须留下,直到找到下一批舞者。”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下隐隐有黑色的纹路在流动,和当初卡森、艾莉亚消失前一模一样。雾气里开始浮现出新的人影,那些三米高的细长影子绕着他缓缓转圈,动作整齐得像是在跳一支欢迎的舞蹈。
提琴声突然变得欢快,张逸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跟着节奏晃动。他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在墙上,正和那些黑白色的脸一起,朝着某个方向鞠躬——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方向,雾气最浓的深处,隐约有一扇门,门楣上刻着新的花纹,像是用无数个名字缠绕而成。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年轻人的说话声,带着好奇和不安。张逸知道,新的舞者来了。他停下动作,转过身,雾气自动在他面前分开一条通路,露出他此刻的模样:脸上挂着和“雷欧”画像一样诡异的笑,眼睛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不断蠕动的黑洞。
“欢迎来到恶魔之舞。”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第一条规则,别和墙上的人对视。”
身后的提琴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调子,和他第一次听见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