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臣决定离开当曲,去往月临城,一为战事祈福,二为安抚受惊的百姓。”
朝廷内,烛影怯跪在堂下,他低下头,朗声朝龙椅上的皇帝开口。
闻言,上位的皇帝扶了扶额,他其实根本不在乎这皇宫内谁进入谁离开,皇后过世,他正愁心于后宫那几个妃子谁来继承皇后的位置。
随意一挥手,他便将烛影怯打发了下去。
“国师有心了,孤准许。”
烛影怯似乎早料到会是这番样子,他恭敬的作全了礼数,就自朝上退下,迎着迫不及待进入的无名妃嫔,他转身便离开了金銮殿。
“国师留步。”
刚走到御花园,一威严女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烛影怯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却先感受到那女子头上的黄金步摇在急促摇晃。
孟纵远的生母,封号“昭曦”的皇贵妃正站在他的身后,她被宫女簇拥在最中央,如同一朵雍容华美的牡丹花。
烛影怯抿了抿唇,他只得停下脚步,弯腰行礼。
“盲臣见过皇贵妃,不知贵妃叫住盲臣是有何事?”
昭曦松开了侍女扶住她的手,她的模样比起柔美更多是犀利,一身石青色绣金凤常服,头上没有过多珠翠宝玉,一双赤金点翠步摇点缀在她高耸的云鬓间,她的脸极其明艳,但眉锋却挑的锋利,就连此刻她靠近烛影怯,也仿佛花茎上带着厉刺。
“常听纵远那孩子说起国师如何聪慧巧妙,如今本宫才找到机会细细一叙,未曾想今日看见,国师竟是如此年轻,确实要比纵远强上不少。”
“贵妃谬赞了,盲臣天生不足,怎可和太子相比。”
烛影怯低下头,他昨日才带着李灯孤回宫,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听说孟纵远的消息,却怎么也没想到昭曦皇贵妃找上了自己。
昭曦皇妃弯唇笑了笑,但是笑不达眼底,她那双瞄了朱红的丹凤眼缓缓扫过烛影怯的脸,突然开口。
“若说起纵远,他如今能成为太子还多亏了国师。”
“圣上膝下皇子众多,若不是你每每在朝上宣告纵远带来祥瑞天象,只怕今日纵远还不能成为太子。”
当朝皇上不仅不理朝政沉迷美色,还偏爱信奉天象鬼神以及长生驻颜之术,这也是东辰宫和烛影怯这般受人尊敬的原因。
“那是太子本身带来的祥瑞之象,盲臣只是一一为圣上禀报罢了。”
烛影怯回答的滴水不漏,生怕昭曦再问自己什么,他便主动开口。
“臣这几日回宫并未听见太子消息,敢问贵妃,太子最近去了哪里?”
“他啊。”
昭曦面露惊讶,随即仿若苦恼。
“要说起纵远,当真是实在不让本宫省心,这孩子才刚大婚不久,就带着他那新婚妻子离开皇宫,等本宫派人找上他寝殿时,他早就和他父皇请示说要微服私访,国师你说,这哪里符合规矩呢。”
烛影怯笑了笑,他知道太子大婚内情,孟纵远再次离宫是真,可他到底去哪了还不好说。
“不过这次本宫前来,倒真不是来和国师谈论纵远的。”
昭曦话锋一转,她摩挲着自己指尖的护甲,将目光对准廊下盛开的牡丹。
“本宫听闻国师通晓天地鬼神,又熟悉些玄学戏法,正巧本宫这几日心神不宁,夜不安寝,今日遇见国师,倒劳烦国师为我看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鬼神。”
烛影怯跟着昭曦转身,他拱手说了一句冒犯,便缓缓抬起被白绸遮住的眼睛,仿佛正打量着面前尊贵的女人。
“依盲臣看来,贵妃大概是受了惊吓,并非冲撞鬼神,应该找太医院的太医看看才是。”
“你这般说话,倒是有趣。”
昭曦掩唇一笑,倒是她身边的贴身侍女恭敬开口。
“贵妃前几日换了寝宫,未曾想那宫中入夜竟能听见女子哭声,一连几日如此,贵妃为此受了惊。”
闻言,烛影怯顿了顿,他再抬头,看着漫不经心赏花的昭曦。
“也许是心悸幻听,依我看,贵妃这几日福运将至,倒不应该为这些坏了心情。”
“福运?”昭曦来了兴致,“怎么说?”
“贵妃深受圣上宠爱,如今诞下一儿一女,公主封为郡主,皇子立为太子,若是有什么福运,贵妃应该比盲臣更清楚才对。”
先皇后没有子嗣,但是皇帝念及她为自己结发妻子,又因为其背后家族帮助自己争夺皇位,才一直没废后。
如今先皇后已死,本该昭曦为后的事情板上钉钉,谁知一年前先皇后的家族奉上一美貌女子,皇帝对她极为宠爱,不多时生下一皇子,也让当今皇后之位谁来继承的问题无法定下。
烛影怯的话仿佛一颗定心丸,宫中上下都知他的预言最为准确。一时间,昭曦身后的侍女亲卫都在欢欣私语,为自己的主子能当皇后而高兴。
昭曦挑挑眉,她摘下一朵盛开的牡丹,送到自己鼻尖。
“国师,本宫从不做无用之事,今日因鬼神之事来找你,自然是有一定原因。”
“那盲臣无话可说,只得洗耳恭听,尽自己所能为贵妃排忧解难。”
烛影怯也知道昭曦来找自己必有原因,此女子并非几句预言先知能糊弄,不然皇帝滥情如此,她如何能坐稳贵妃宝座,还让自己儿子当上太子?
“如今后宫再添新人,宫苑拥挤,本宫便主持打扫了几处荒废的寝宫,以便那些新入宫的妹妹们有一处安稳之地居住。”
“出于体恤,本宫便将自己的寝宫让了出去,自己搬去了一处新打扫的宫院,名叫‘翰晴宫’。”
说到这,昭曦转头,看向烛影怯的眼睛忽地眯起。
“不知国师是否知晓,后宫曾有一位‘当筳’妃,她与本宫一同入宫,共享圣上恩宠。”
静默站立的烛影怯缓缓抬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本不该提起的名字突然被人说出,如同一根针般扎进了他的心口。
“盲臣略有耳闻。”
空气仿佛安静了几秒,烛影怯毫无感情的回答。
“但那时盲臣还只是一无知小儿,长大后才在师父口中听到些只言片语,只知那妃子做了错事,最后香消玉殒。”
“也对,那女人在世时,还是你师父坐在国师之位。”
昭曦点点头,她那金色的护甲碾过一片花瓣,顿时上面泛起一道深痕。
“本宫与那女人交情不多,但因她性子柔,模样又美,虽然家世不如本宫,但圣上还是更宠爱她些,也在当时最先被封为妃,当筳即为她的封号。”
“本宫虽不如她风光,却也有孕诞下了一位皇子,那时的日子并不如当今安稳,本宫便投心于保护纵远,也就疏忽了关心宫中其他事情。”
“然而没过多久,宫中便传来她与人私通的消息,圣上龙颜大怒,当即决定赐死当筳妃,又因此事太过丑陋,圣上不允许宫中再有人提起她。而她生前所住和赐死的地方,正是那翰晴宫。”
说到这,昭曦冷哼了一声。
“国师,你说,是不是这当筳妃的魂魄还留在那翰晴宫中,她做了违背圣上的事被赐死,却又见不得本宫如此风光,于是夜夜哭泣,只为让本宫无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