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透又哭又笑的，那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混着笑意在脸上纵横交错。洛霖看着这个样子的他，心口泛起一阵酸涩。
这孩子在他面前总是这样，情绪来得猛烈，像夏日的骤雨，倾盆而下，不留余地。
洛霖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双臂，将那个颤抖的身躯揽入怀中。
上官透比他稍矮一些，此刻却蜷缩得像个婴孩，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
“霖叔叔在，你听话。”
洛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他一只手环住上官透的背，另一只手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后心，如同多年前哄那个失去双亲的孩童入睡。
持续了一会，怀中的身躯渐渐松弛下来。
上官透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却已经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樱空释……”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霖叔叔是怎么认识他的？我想…我可以尝试对他好一点…”
上官透在心里盘算着，反正霖叔叔没有不要他，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一个长得好看、还可以让霖叔叔开心的弟弟。
以后若是他愿意，他就算将这个弟弟养在身边也不是不行。他偌大的九重天，多养一个人绰绰有余。
洛霖很是意外，眉毛微微挑起，“怎么？刚刚不是还说——”他的话头戛然而止，不想再看见这个孩子哭。
上官透垂下眼帘，长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霖叔叔，透儿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樱空释对霖叔叔而言，不是一般的存在，您也并没有因为他冷落我，是我自己…之前想岔了…”
洛霖凝视着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忽然意识到上官透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拽着他衣角哭泣的孩童。
时光悄无声息地流淌，在他不曾留意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学会了克制和体谅。
“透儿安心，我认识他也是偶然。”洛霖牵着上官透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抹霞光给二人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初初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觅儿提起的。”洛霖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在回忆那个时刻，“我很好奇——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能让折颜如此在乎。就想着去了解一下，顺便逗一逗有些古板的老凤凰。”
上官透安静地听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那天我去了十里桃林，本想找老凤凰叙叙旧，两人在一起喝喝酒，却不想在那里遇见了失踪几日的觅儿。她同我说了一些事情……”
洛霖继续道，“直到后来，我无意间发现老凤凰会教这个孩子剑法。那时，他正舞着一套‘落英剑法’，周身环绕的剑气卷起漫天樱花瓣，那场景美得不像人间应有。”
洛霖顿了顿，瞥了一眼上官透，“但我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他练剑的时候，眉头一直紧锁着，像是心中有化不开的愁绪。
一套剑法练罢，他走到樱花树下，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糕点，就着水慢慢吃着。”
上官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霖叔叔都好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看他练剑了，他又有点酸了……
“我本只是想逗逗折颜看重的人，却在那日改变了主意。”洛霖轻轻拍了拍上官透的手，“我走上前去，当着折颜的面逗弄他，起初他有些戒备，像只受惊的小兽。但聊到往日的折颜时，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我看过很多尔虞我诈的场面，却甚少见到一个人的情绪会如此轻易被另外一个人影响……
那个时候，我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幼时的你。”
“所以霖叔叔对他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么？”上官透问。
洛霖点头，“不只是这样。那孩子难得的是心性纯良。透儿，我欣赏他，就像欣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但这不会改变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明白吗？”
上官透沉默良久，忽然站起身：“他在哪儿？现在。”
洛霖微微一愣：“应当在刃雪城。那个孩子身子弱……一般不轻易出门的。现下怕是已经…”
“带我去见他。”上官透的语气坚定，“我想见见这个让霖叔叔如此看重的人。”
洛霖注视着上官透，在那双还带着红肿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他点点头，起身带着上官透向刃雪城飞去。
暮色四合，樱花在晚风中沙沙作响。远远地，他们看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在练剑，身形飘逸，剑光如练。
几片樱花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仿佛与他手中的长剑共舞。
上官透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霖叔叔，”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可以成为一个好哥哥么。”
洛霖转头看他，只见上官透的眼中不再有嫉妒和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坚定。
“可以的。”洛霖微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上官透的头发，“霖叔叔相信你。”
上官透也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他看着那个舞剑的单薄的身影，忽然觉得，或许多个弟弟，并不是什么坏事。
暮色渐深，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站在樱花林边，一个看着林中的舞剑者，一个看着身旁的少年。樱花瓣无声飘落，覆盖了过往的种种不安与猜忌。
上官透想，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