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规模的遭遇战很快就结束了,快的我甚至没感觉这是一场战斗。
叫刘晓星收集尸体上的枪支弹药,我又带着林霜和秦玉林去了内闸门附近,随后便知道那个护卫队员为什么会坐到地上了。
他应该是想过来报仇的,可是在他冲过来的时候,麦克斯他们三个已经死了。
内闸门后面的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其中只有一具头部中弹、而且还是死后被当成幌子才中弹的,所以三具尸体的面容都还可以勉强辨认,就是麦克斯和他带走的那两个。
门外的过渡区里躺着黄哥,吉米的下场我还没来得及问,但从秦玉林毫不犹豫就击毙黄哥的情况来看,吉米的遭遇应该也差不多。
换句话说,跟我一起来装配站的E.c.S.o,现在已经全死光了,而我们这边折损了两名护卫队员,总体来看还是赚的……
冷血的念头一冒出来,我立刻下意识抬手想抽自己、结果一巴掌拍在了头盔上。
林霜正好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急忙端枪:“怎么了?”
“……没事,我的通讯器好像故障了。”
我躲开林霜的目光,又装模作样的拍了两下:“刚才说话没人理我,现在能听到吗?”
“……”
林霜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下次这种情况,直接找我或者晓星,拍来拍去的,你以为是八九十年代修家电呢?”
“修家电?”
我听到这个词怔了一下,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但仔细一琢磨又好像没有。
想了几秒没什么头绪,我只好先暂时搁置、继续补充刚才那个“通讯故障”的谎言:“我刚问你们,维修平台和山脊去过了吗?”
“席尔瓦那边不清楚,不过维修平台还没去。”
秦玉林从麦克斯的尸体上捡起枪,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瘫坐在地的护卫队员:“我和林部长刚出来,就遇见他们带着那个小姑娘,然后就直接过来找你了。”
“小姑娘?”
我回头看了刘晓星一眼:“只有她自己?孙文泽没跟他一起?”
“孙队长死了。”
刘晓星再次像个正常人一样,不需要询问指令就主动讲了起来,再结合我所知道的一些情况,总算弄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复杂。
悲剧的起因,是E.c.S.o决定转移Gidim-mul-duga、并被孙文泽从监控中发现开始。
彼时为了验证“人生走马灯”和“宇宙之旅”间的关系,我正处于濒死的昏迷中还没苏醒,所以孙文泽也没问我,便带着刘晓星一起去查看情况。
或许是因为带着晓星,又或许是之前因为莽撞被我“训”过,总之孙文泽这次没有冒险开打,而是选择先跟在后面观察情况——但其实祸根从这里就已经埋下了。
彼时敌人只看到我们停在门口的车,却没发现那些车是作为“监控”使用的,所以他们一开始就奔着紧急撤离路线、也就是孙文泽一开始说的情况。
但孙文泽并不知道敌人没发现,所以他从刚一开始、就认定敌人知道自己被监控着,而在这种心态下,他虽然知道自己在盯梢,却也没有太隐藏行迹。
于是第一个祸根爆发了。
孙文泽的“大大咧咧”,让负责转移的敌人发现被跟踪,随后他们将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席尔瓦和麦克斯,而后者便决定利用指挥中心的楼顶进行掩护。
与此同时,负责转移的人也配合掩护,不再以“离开基地”为第一目标,而是带着孙文泽兜起圈子、给楼顶的人制造开枪的时机。
孙文泽发现了这个变化,可他太相信自己布设的地面监控,完全忽略了建筑高度,所以他的战术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大大咧咧”的跟在后面。
两辆车一追一逃,却是有几分钟的相安无事。
刘晓星把这归结为运气好、敌人没找到射击角度,但我觉得是因为之前那场攻防战里,我们把指挥中心的电梯搞坏了,所以席尔瓦他们上到楼顶需要时间。
真实的原因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几分钟的“平安”,又埋下了第二个祸根。
“盯梢”是一个非常需要耐心的工作,可孙文泽是个急性子。
跟了一分钟、发现对方开始兜圈子之后,孙文泽就已经不耐烦了,但他还是强忍着没追上去,只打开了车内的空气循环,然后摘掉宇航头盔想透口气。
是的,他只是为了“透口气”,但这个小愿望到最后也没得到满足。
孙文泽打开颈部环、刘晓星发现他的意图想要阻止、子弹击碎侧观察窗,这三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如果幸存者不是“刘晓星”,换个人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在这个时候,孙文泽还是能活下来的,因为宇航头盔和颈部环的连接处有一个软扣,打开连接锁会泄露一点气压,可是只要及时扣上就没事了。
但是那颗子弹分散了孙文泽的注意力,他意识到危险后,第一反应不是关闭锁扣保护自己、而是护着身边的刘晓星扑到地上。
“卧倒的过程中,孙队长的头盔分别撞到座椅和我的头盔,导致宇航服颈部环的软质卡扣发生松脱,最终死于急速失压导致的体液沸腾。”
刘晓星快速说着,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她的眼神里似乎多了平时没有的东西。
直觉告诉我那是“悲伤”,可是我又不太确定,因为她眼神里流露出的东西太淡了。
正当我想仔细观察一下的时候,刘晓星又恢复成平静的模样:“对不起,我判断出孙队长的保护意图后,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他我没事、让他专心保护自己。”
“……没用的。”
我错愕了一下才叹气道:“这不怪你,别太自责。”
“不怪我?”
刘晓星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可是孙队长死了,如果不怪我,难道是他的错吗?”
“也不是,他……”
我说到一半忽然语塞,因为我也说不清这到底是谁的错。
诚然,孙文泽的性格里有很多缺陷,莽撞、冲动、性子。
那两次祸根以及最后的“摘头盔”,所有负面情况都是这些缺陷的必然结果,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他的性格里也有很多的闪光点,比如善良、正义和勇于承担。
所以最后导致他死亡的直接原因,是他在本该保护自己的黄金时间里、选择了保护刘晓星。
他死于“善良”,可我认为“善良”并不是错。
“别想了。”
我轻轻拍了拍刘晓星的肩膀,既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对错的界线不是非黑即白的,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
刘晓星茫然的看着我,似乎没听懂我说什么,我叹了口气正想解释,忽然感觉后背泛起了一阵针扎似的麻痒。
有人在后面看着我,但我们的人全都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