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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过阵屋樟子纸,费尔南德斯修士的拉丁祷词在榻榻米上低徊,身穿不合身日本服装的南蛮教士与身后两名同伴,如同草席上三滴突兀的墨渍。

“In nomine patris, et Filii, et Spiritus Sancti...”(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拉丁祷词刚滚出喉咙,纸门外突然响起窸窣声。十数道影子如同浮世绘里的百鬼夜行,悄然贴在樟子纸上。

阿岭的萌黄袖口随划十字的节奏轻颤,阿鹤的杏眼紧锁修士手中铜十字架的光斑,仿佛观摩唐机关盒的秘仪。鹈殿长照虽挺直十四岁的背脊强作老成,膝行时却将妹妹阿龟的腰带攥出深褶;小阿龟的指尖悬在半空,对着圣体饼无声翕动嘴唇,似在默数数目。

\"算盘的珠子...可比念珠好拨。\"朝比奈又太郎摩挲腰间青竹算盘低语,被奥平仙千代以肘轻触。十三岁的仙千代膝行向前,束发绳垂落草席,目光却越过圣饼落在修士袍角的泥渍——那与昨日赈灾簿册上的污迹如出一辙。木下小一郎跪坐最外侧,九岁孩童的目光在修士与东廊间游移,小手反复按压膝头布料,似在模拟算筹计数。

“好了,你们别像看猴子一样看南蛮人了,男的看够了就去各回各家,准备一下,明天开始,你们就和奉行们一起去骏远各地落实赈灾!女孩子们该去家塾念书的去家塾念书!”今川义真穿着一身狩衣,大声说道。

纸门上映出倏然散去的影:长照疾步中仍扶正阿龟歪斜的发簪;又太郎的算盘珠在奔跑中脆响如骤雨;仙千代拾起束发绳时,指尖在草席勾画出米斗计量符号。唯小一郎临去前对修士深深躬身,怀中跌出半卷写满算式的赈灾账簿。

修士的铜十字架上,一缕阿鹤遗落的茜色丝线在晨风中轻旋。远处传来算盘珠的浪潮声,与阵屋深处裁帆布的裂帛声交织,将异国的祷词温柔淹没。

等他们祷告仪式结束后,今川义真和费尔南德斯互相点了点头后,方才走进房间后,盘腿坐下,三个西方人也不得不客随主便,盘腿坐下。

“请原谅我的兄弟姐妹们的冒昧,他们只是觉得有些好奇。”今川义真致歉道。

“没关系,主不介意孩子们对他的好奇。”费尔南德斯回答道,“如果他们有兴趣的话,参与……”

今川义真抬手阻止他继续讲下去,“你们主的福音,如果不是达·伽马,连东印度都去不了。昨日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有火绳枪,有不小的船,甚至在你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路过街边还看到了偶像崇拜,所以这位神父,您真的认为可以很轻松地在这里传播福音吗?”

今川义真说的偶像崇拜,是城下町最大的粥棚前,那三个神道神像,费尔南德斯自然见到了。

这个地方本就有自己的信仰体系,并且不像非洲那些黑人部落,这地方还有一定的暴力来保护,坚船利炮不是不可以在这里传播主的福音,但是代价会不小!

更何况要是碰上之前遇上的风暴,船好像就不够坚了……

在费尔南德斯把今川义真的话翻译给另外两人后,都齐齐吃了一惊。

“上帝啊!这位异国的王子竟然知道达·伽马,还知道中东的事情!”加西亚用葡萄牙语惊叹道,另外两人自然也瞪大了眼睛。

今川义真没有解释他是怎么知道十字军打不出中东,怎么知道达·伽马到了印度的,只是看了眼走廊上排开的几个盆栽:“长势喜人啊,三位从新大陆带过来的?”

“这位大人,您知道新大陆?”费尔南德斯接着用他那有些蹩脚的关西腔问道。

“知道,我还知道西班牙正在那里发动对当地人的攻势,三位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今川义真回答后反问道,“尼德兰人?英格兰人?总不可能是法兰西或者德意志人吧?”

费尔南德斯问道:“在我们之前,就有和我们差不多的人踏足您的领地了吗?”

“这是我父亲的领地,当然,未来总会是我的,至于说有没有和你们一样的人……这里见过你们的人……”今川义真向外甩了甩袖子,向前靠前说道:“即使是在京都见过和你们一样红毛的我外祖父,也称你们为南蛮人,可我清楚,你们来自西方欧罗巴洲!所以,可以好好开诚布公谈谈吗?我不拿你们当做蛮夷,你们也别把我当做阿弗力加洲的部落酋长,或者东印度的那些土王。如何?”

“你好,东方的小王子殿下……”费尔南德斯说道。

“不必,你们在欧罗巴洲怎么称呼公爵的儿子,就怎么称呼我吧!”今川义真还挺“懂”日本武家跟西欧贵族的换算的,不过原本历史上,明治维新之后,末代骏府藩主德川家达(出自田安德川家,为德川庆喜养子),的确是日本华族体系的公爵之一,那么作为此时骏河守护的儿子,不要脸自称公爵之子也很合理。

“dom大人,我们来自葡萄牙的果阿殖民地,我的确是想在日本东部传播主的福音,但是这两位……”费尔南德斯介绍另外两人,“他们二位其实是医生和植物学者,年轻的植物学者还曾是一位勇敢的士兵。他们二位其实是为了想要了解日本国东部的植物,还有想要交流医学的。”

今川义真这才完全明白了对面三个人的身份以及诉求:【两个跟植物有关的人,也难怪那几盆栽的土豆、番薯、玉米可以平安带到这里了,可惜没辣椒;有人当过士兵,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忙修好船上那几门弗朗机炮……而且这两个人看起来应该不会日语,想要这两人的才能能为我所用,也不得不跟这个只会蹩脚关西口音日语的教士打点关系了!】

今川义真一边想着,一边摘下了自己的官帽,露出他那在此地有些特殊的发型——不是月代头,也不是受明国、朝鲜影响的总发,更不像接受过天主教影响的大友宗麟那样的长发,而是短发,像是和尚们剃了光头后又长了几个月的短发。

见费尔南德斯有些疑惑,今川义真解释道:“在下本人就是佛门一个宗派净土真宗的僧官,所以不可能直接为你传播天主教站台,我能做的最大让步,就是不会以领主继承人或者我们宗派僧官的身份,阻挠你的正常传教活动……”

“够了,这就够了,dom大人!愿上帝保佑您!”费尔南德斯连连点头感谢。

“感谢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我能做到那一步,也需要你们来展示诚意!”今川义真摇手道。

“诚意?可是dom大人,在下除了主的福音,就没有……”

“语言,你还有语言,而且你的两位同伴,他们有这些……”今川义真指向那些盆栽,“植物学者或者医药学者,应该懂栽培这些东西吧?另外,你们还有你们带过来的知识,以及港口那一整艘船的物资,哪怕很多东西破损不堪,但修整之后,应该还有不少能用的上的吧。”

在费尔南德斯把话翻译给两位学者后,两位学者面面相觑后,看到的是费尔南德斯略微有些哀求的眼神,出于自己的宗教信仰,也同意了用知识换宗教传播的不受限制……

今川义真当然还留了一手,如果被他发觉对面三人搞些小动作,没有落实好交易——净土真宗在骏河其实就没势力,哪来的能力去阻挠葡萄牙传教士?但是,还有临济宗、曹洞宗乃至神道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