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木板床硌得我后背生疼。
那枚玉玺的灼热感仿佛还烙印在我的胸口,提醒着我,这件事还没完。
我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大侠,手上沾过的土,比走过的桥还多。
可君子兰不一样。
在这个冰冷的江湖里,她是为数不多给过我温暖的人。
那份温暖,不能就这么看着它被掐灭。
我翻身下床。
耳朵贴在门上,外面一片死寂。
把头应该已经睡了,他太累了。
阿子和马玉良的房间也没有动静。
我换上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把钱包和一把小巧的折叠刀揣进口袋。
我必须出去一趟。
把头的命令是针对整个团队。
那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行动呢?
我拉开房门,踮着脚尖穿过昏暗的堂屋。
月光从门缝里漏进来,给那些古董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银边。
后院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拉开,闪身出去。
杭州的深夜,带着一丝潮湿的凉意。
我没有走大路,而是钻进了错综复杂的小巷。
这里是我的主场,闭着眼都能找到方向。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来到城南一个龙蛇混杂的夜市。
这里有通宵营业的手机店。
我花了几百块,买了一部最老款的诺基亚和一个不需要身份登记的电话卡。
做完这一切,我没有立刻联系君子兰。
我找了一个偏僻的公共电话亭,拨通了她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
是君子兰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警惕。
“姐,是我。”
我压低了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小三?”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相信:“李把头让你打来的?”
“不是。”
我直接打断了她:“把头不知道,他下了禁令,不准我们再联系你。”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更久。
我能听到她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吸声,似乎是在平复情绪。
“那你……”
“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扛着。”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楚:“我不是代表团队,我只代表我自己。你需要帮忙,随时开口。”
“你……你这个傻小子。”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鼻音,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兰总,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姐姐。
“李把头说得对,你们不应该再掺和进来。君子楹和季叔她们已经疯了。”
“她们准备怎么做?”
“她们拿了玉玺,季叔那边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正在全国范围内找真正的龙脉汇聚地。”
君子兰顿了顿:“据说已经有几个备选目标了,都在北方。”
“她真要搞那个招魂术?”
“嗯。”
君子兰的声音变得苦涩:“她不信我说的话,她只信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现在谁也劝不住她。”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好。”
她故作轻松地说:“银行的冻结解除了,税务局的人也撤了。季叔的目的只是玉玺,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平兰会内部……出了点问题。”
我心里一沉。
树倒猢狲散,君子兰被双子会这么一搞,威信肯定受损,下面的人难免会有别的想法。
“我能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要做。”
君子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小三,听我的,忘了这件事。你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的团队,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不要因为我,让你师父为难。”
“我……”
“嘟……嘟……嘟……”
她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冰冷的话筒,心里却燃起一团火。
她越是这样说,我越是不能不管。
我走出电话亭,把那部新买的诺基亚揣进兜里。
深吸一口深夜的凉气,转身准备返回。
刚走两步,我的脚步猛地停住。
巷子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人没有躲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是阿茜。
她的脸上没有平时的俏皮和灵动,只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混杂着失望,不解,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委屈。
“三哥。”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你在给谁打电话?”
巷子很深,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阿茜就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整个人像是被劈成了两半。
“你问我给谁打电话?”
我把新买的手机揣回兜里,声音有些干。
“对。”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得我耳朵生疼。
“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
她往前走了一步,完全站在了灯光下:“是君子兰,对不对?”
我没有回答。
沉默,有时候就是最直接的回答。
“为什么?”
阿茜的眼眶红了:“三哥,把头的禁令你忘了吗?他说了,谁沾上谁倒霉!你为什么不听?”
“我没忘。”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回答:“这是我自己的事,和团队无关,和把头也无关。”
“你自己的事?”
她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我们是一个团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万一被人盯上怎么办?万一……”
“我欠她的。”我打断了她的话。
“欠她什么?”
“人情。”
我深吸一口气,夜里的风灌进肺里,又冷又硬。
“在道上混,钱债好还,人情债难偿。她帮过我,现在她有难,我不能装作不知道。”
“所以你就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吗?”
“我说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的语气也硬了起来。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在巷子里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
过了很久,阿茜才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着。
“三哥,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个问题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喜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君子兰是这个冰冷江湖里,给过我温暖和庇护的港湾。
我不能看着那个港湾被人毁掉。
“我回去了。”阿茜擦了擦眼睛,转身就走。
“阿茜。”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这件事,别告诉把头。”
“我不会说的。”
她的声音很闷:“但是三哥,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她快步消失在巷子尽头。
我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手脚都冻得发麻,才转身往回走。
回到古玩店,一切都静悄悄的。
我路过伍作的房间,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她大概还在看那些无聊的电视剧。
这个小店,就像一个脆弱的壳,保护着我们,也禁锢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