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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九年正月十六,寅时初刻,南洋城的天还未亮透。

康王府后宅的烛火却已亮了半个时辰。

刘王妃坐在妆台前,任由侍女梳理着长发。

镜子里映出的面容端庄依旧,眼角细细的纹路却掩不住一夜未眠的疲惫,或者说,是激动。

“娘娘,您真的不再歇会儿?”贴身侍女春兰轻声劝道:“世子殿下的船要辰时才能进港呢。”

“睡不着。”刘王妃摇摇头,从妆匣里取出一支累丝金凤簪,在发间比了比,又放下,换了一支更素雅的玉簪:“校儿……不知道长成什么模样了。”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十年光阴沉淀下的复杂情绪。

万历二十五年离京时,朱由校还不到一岁。

这一别,就是十几年。

这十几年间,她只在画像上见过儿子。

每年从京城送来的新画像,她都小心翼翼收藏起来,按年份排好。

六岁的童稚,七岁的懵懂,八岁入学的端正,十岁的挺拔,十二岁得天子亲封世子时的庄重……

一张张画像,拼凑出一个她从未参与成长的少年。

“母妃!”

脆生生的童音打断她的思绪。

房门被推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揉着眼睛走进来,身后跟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被乳母牵着,还困得迷迷糊糊。

“检儿,媞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刘王妃转身,脸上露出温柔笑意。

朱由检,康王次子,今年六岁,比京城同龄孩子看着壮实许多。

他扑到母亲膝前,仰着小脸:“今天大哥要回来!是真的吗?大哥长什么样?会和父王画的画像一样吗?”

五岁的朱轩媞也凑过来,奶声奶气地问:“大哥……会给媞儿带北京城的糖果吗?”

刘王妃心中一酸,搂住两个孩子:“会,大哥今天一定会回来。他呀……”她顿了顿,想象着那个陌生的长子:“应该比画像上更高,更俊朗。他是从你们皇爷爷身边来的,见识可广了。”

“那大哥会教检儿射箭吗?父王说京城的弓弩可厉害了!”

“大哥会讲故事吗,听说京城有好多好多故事……”

孩子们叽叽喳喳,刘王妃耐心答着,心里却空落落的。

这些关于长子的描述,她也只能从信里、从画像上得知。

那个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如今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陌生人?

与此同时,南洋城外的三清观外,一队护卫护送着一辆马车到了门外。

观主玄真道长早已候在门前,见康王朱常洛到来,躬身稽首:“王爷今日来得早。”

三清观的玄真道长,是朱常洛派人在大明的龙虎山请过来的真人,在三清观中的待遇,是非常高的。

当然,传道,也是玄真道长的工作之一。

这几年,很多汉民百姓都信奉道教,他可是居功至伟……

“心里不静,来上炷香。”

朱常洛还礼,步入观中。

主殿内,三清神像宝相庄严。

朱常洛净手,燃香,在蒲团上跪下,闭目良久。

“三清道祖在上,信士朱常洛,祈佑长子由校一路平安,舟车顺遂。此子自幼离父母膝下,若性情有疏漏处,乃我夫妇之过,非孩儿之罪。望道祖垂怜,赐他安康,赐他智慧,赐他……”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赐他能接纳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香火袅袅,在殿中盘旋上升。

朱常洛叩首三次。

一旁侍奉的玄真道长轻声道:“王爷爱子之心,天地可鉴。世子殿下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抵达。”

朱常洛点点头,走出大殿。

辰时三刻,南洋港,当“镇海”号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时,码头上等候的人群起了骚动。

朱常洛与刘王妃并肩站在官员队列最前方。

王妃今日特意穿了十几年前离京时那身翟衣,虽然尺寸已需修改,但她执意要穿,她想让儿子第一眼看到时,能有些许熟悉感。

朱常洛则穿着亲王常服,神情镇定。

这个时候的朱常洛做土皇帝已经做了十几年了,身上的威严气度,跟北京城的父皇相比,丝毫不弱。

“来了!来了!”有人低声喊道。

三艘战船缓缓靠岸。

抛锚,搭跳板,水手列队。

一切都按水师的规程,严谨有序。

然后,那个少年出现在船首。

朱由校今日穿着亲王世子礼服,玄色蟒袍在晨光中泛着暗金光泽。

他身姿挺拔,一步步走下跳板,步伐稳而缓,带着天家子弟特有的从容气度。

刘王妃的呼吸一滞。

画像终究是画像。

眼前这个少年,比她想象中更高,更瘦,眉眼间既有丈夫年轻时的影子,又隐约能看出陛下的轮廓。

但最让她心颤的,是那双眼睛沉静,克制,带着不属于十六岁少年的深邃。

那是长在帝王身边才有的眼神。

朱由校走到父母面前三步处,停下,撩袍,跪地。

“儿臣朱由校,拜见父王、母妃。”

声音清朗,礼仪周全,无可挑剔。

刘王妃的眼泪瞬间涌出。她几乎要上前搀扶,却被朱常洛轻轻按住。

朱常洛上前一步,虚扶道:“我儿一路辛苦,快起身。”

朱由校起身,抬头。

父子目光第一次真正相遇。

朱常洛看着儿子,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当年那个小娃娃的痕迹,可除了眉眼依稀相似,眼前这个俊朗少年,几乎完全是个陌生人。

“校儿……”刘王妃终于忍不住,上前握住儿子的手:“让母妃好好看看。”

她的手在颤抖。

朱由校感受到那颤抖,心中某处柔软了一下。

他低下头,轻声说:“劳母妃挂念,儿臣一切安好。”

礼仪周全,但客气疏离……

刘王妃的泪落得更凶了。她摸着儿子的脸颊,喃喃道:“长这么高了……比母妃还高了……路上可还顺利?晕不晕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同样的问题,昨夜在船上王承恩问过,此刻母亲又问。

朱由校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受,这个陌生的妇人,这个他几乎没有任何记忆的母亲,关切之情却如此真实。

“回母妃,儿臣适应海上航行,沈将军照料周全,一切皆好。”他答得依然规矩。

这时,两个小小的身影从父母身后探出头来。

朱由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大哥,朱轩媞则害羞地躲在哥哥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朱常洛见状,温声道:“这是你弟弟由检,妹妹轩媞。检儿,媞儿,来见过大哥。”

朱由检倒是大方,上前一步,像模像样地拱手:“小弟由检,见过大哥!”

朱轩媞被母妃轻轻往前推了推,小声说:“媞儿……见过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