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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五年,夏末,南洋,巽他海峡……

经过漫长而艰辛的海上航行,跨越了重洋与季风,康王朱常洛的船队终于驶入了被碧绿群岛环抱的巽他海峡。

咸湿的海风带来了与北方截然不同的、混合着热带植物芬芳与淡淡香料气息的空气。

天空高远湛蓝,几缕白云如同洁白的丝带,阳光炽烈而慷慨地洒满海面。

船队的目标,是位于爪哇岛西北端、扼守海峡要冲的南洋城,原万丹主港。

随着海岸线的临近,一座繁忙、庞大且充满异域风情的港口城市逐渐显露出它的全貌。

高耸的炮塔、连绵的仓库、密密麻麻的桅杆,以及岸边那些带有鲜明南洋特色又与大明建筑风格融合的屋舍,共同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宝船缓缓驶入港口的深水区,抛锚停稳。

朱常洛在王妃刘氏的陪伴下,走出船舱,来到船楼甲板。

眼前的景象让他精神一振,数月航行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港口码头上,早已是人头攒动,旌旗招展。

迎接藩王就藩的仪仗,盛大而井然有序。

最引人注目的,是码头空地上肃立的两百余骑女真骑兵。

他们人高马大,身着明军制式的皮甲,背负强弓,腰挎弯刀,虽然沉默不语,但那冲天的剽悍之气,隔着海面都能感受到。

这是朱翊钧私下调拨给朱常洛的精锐私兵,是在南洋立足的锋利爪牙。

骑兵身旁,是盔明甲亮、手持长戟斧钺的亲王仪仗卫队,盔缨与旗帜在热带阳光下熠熠生辉……

该说不说,就这亲王排场上面,那是一点都没有缩减,甚至,是比本土的还要庞大。

仪仗之前,以南洋总督叶梦熊为首,南洋府各级文武官员、士人代表,以及归附大明的当地土人领袖,按品级、身份列队恭候。

文官着青袍鹭鸶补服,武官着铠甲战袍,而土人领袖们则穿着色彩鲜艳的民族服饰,头上插着羽毛,身上佩戴着银饰,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当朱常洛的身影出现在宝船舷梯顶端时,港口上顿时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迎驾之声,声震云霄:“臣等跪迎康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叶梦熊为首,所有官员、士兵、乃至那些土人领袖,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行叩拜大礼。

偌大的港口,一时间只剩下海风的呼啸和这庄严的迎驾之声。

朱常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他整理了一下亲王常服,脸上露出符合身份的雍容与威仪,站在船头,挥了挥手,朗声道:“众卿平身。”

“谢殿下!”

众人起身。

朱常洛在侍卫的护卫下,稳步走下舷梯,踏上南洋坚实而温热的土地。

他首先径直走向站在最前面的南洋总督叶梦熊。

叶梦熊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皮肤因长年累月的南洋日照而呈古铜色,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透着干练与风霜。

等到朱常洛下了宝船后,他赶忙率领人员迎接上去,随后再次躬身:“臣,南洋总督叶梦熊,恭迎康王殿下驾临南洋!”

朱常洛伸出双手,亲自将叶梦熊扶起,语气诚恳:“叶总督镇守南洋,抚定万民,辛苦了!”

叶梦熊感受到这位年轻亲王手上的力度和话语中的真诚,心中微暖,连忙道:“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臣不敢言辛苦!殿下远涉重洋,一路劳顿,才是真的辛苦了。”

寒暄过后,叶梦熊开始为朱常洛引见南洋的主要官员。

他首先指向几位穿着青色官袍的文人:“殿下,这位是南洋府知府,李振宗李大人,隆庆四年秀才,原籍福建漳州。”

“这位是通判,王守业王大人,万历三年秀才,原籍广东潮州……”

朱常洛一一颔首致意。

这些官员大多三四十岁年纪,面容儒雅中带着几分热带阳光留下的印记,眼神里既有对学问的坚持,更有在海外开拓实践中磨砺出的务实与精干。

他们是在科举正途上或许未能更进一步,但到了南洋府,却也找到了价值。

介绍完主要汉官,叶梦熊又将朱常洛引向那群服饰华丽的土人领袖。

“殿下,这位是巴厘·阿贡,掌管着南洋城周边数十个村社的土人事务,深孚众望。”叶梦熊指着一 位头戴金饰、身材魁梧的中年土人说道。

巴厘·阿贡立刻上前一步,用带着浓重口音但还算流利的汉语说道:“小的巴厘·阿贡,叩见大王!”

他行的礼节有些生涩,但态度极为恭顺:“小的……小的祖上,有汉家血脉,小的外祖母,是、是从大明来的汉家女!”

“小的从小就跟母亲学汉话,学汉礼,心向大明,心向皇帝陛下和大王!”

朱常洛闻言,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点了点头:“好,心向大明,便是良民。日后本王治下,还需你等多加协助,共保地方安宁。”

“是是是!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巴厘·阿贡激动得脸色泛红。

叶梦熊又引见另一位较为年轻的土人领袖:“殿下,这位是苏莱曼,协助我们掌管部分劳工,和仓库……”

苏莱曼显得更紧张一些,汉话也更为磕巴:“小的……苏莱曼,见、见过大王!愿大王……长寿安康!小的……一定好好做事!”

他虽然说得不流利,但眼神中的敬畏与讨好之意却十分明显。

谁不想讨好啊。

这可是大王啊。

听说,是皇帝的儿子。

朱常洛同样温和地勉励了几句。

一路行来,朱常洛看着眼前这庞大的迎接队伍,有精锐的骑兵,有恭顺的官员,有归化的土酋,有繁忙的港口,有远处隐约可见的、正在兴建的宏伟王府……

他心中那在月港被点燃的豪情,此刻更加炽烈。

这片土地,炎热、潮湿、陌生,却充满了无限的活力与可能。

这里,将不再是他命运中的流放之地,而是他朱常洛,以及他未来子孙的基业所在!

他在叶梦熊等人的簇拥下,走向那辆为他准备的、装饰着亲王徽记的华丽马车。

车驾前方,女真骑兵已然开路,仪仗队伍威严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