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美好的明天。
这是百十号秀才的共同心声。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在大明朝你就是卷不过别人,即便你优秀。
陕西,山西。
照样出人才。
可是就是难出举人,更何况是进士了。
大明朝此时开海扩疆。
说白了。
对于士人也是有好处的。
蛋糕大了。
谁都能分一杯羹。
可是盘子不变,你们混好一点的能,开个私塾,教个书,混不好的就是写个对联,写封家信填补家用,寒酸之极。
而在万历十年四月,朝廷第一次张贴告示与山西,陕西首府,参与的秀才们非常多。
他们经历了另外一番考试之后,才能真正的进入到名单来。
既然想要开拓海外殖民地。
那么朱翊钧也算是做足了准备。
选调官制度出现了。
这跟选奉官还不同。
是要靠着自己在海外领土的政绩,才能进入选调官,通俗易懂,朝廷会选择优秀者,返回大明,担任大明的正官。
四品以下的海外官,被选到之后,返回本土是要降一级留用。
四品以上的官员,每个海外殖民地说白了,不包含总督之外,也就四个人,分别是布政参议……也就是总督行政副手。
按察佥事,总督府掌刑法一事。
都指挥同知掌卫所兵卒。
市舶提举,管理海港诸多事宜。
这四个职务的人被选调之后,回到大明朝,原级别安排,并且是重用的。
朱翊钧清楚的明白,儒家思想对于大明朝影响太深了。
读书人,能考中秀才的,都是人才。
这一点是不用质疑的。
因为读书,知事,就知道一些紧急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用人吗。
不拘一格用人才。
海外领土,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们,就算再家里面闲着坐吃山空也不愿意去,那,往下降一级。
只要认字,知道几句之乎者也,只要爱大明胜过爱黄金,好,你就合格了,你就能外出去当父母官了。
官职来的就这么简单。
当然,选调官,选调官,顾名思义,是要选调,你要是天天出纰漏,别说十年,二十年你都回不到大明朝去。
这也是事先就已经通知到位了。
靖海号的铁锚带着沉闷的巨响砸入泗水港浑浊的海水,激起巨大的浪涌。
十六艘艨艟巨舰如沉默的钢铁巨兽,缓缓靠拢木质栈桥,桅杆如林,遮天蔽日,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大半个码头。
无数面大明日月旗在强劲的海风中猎猎狂舞,赤红如血,刺破了爪洼岛湿热粘稠的空气,宣示着一个崭新纪元的到来。
栈桥尽头,站着一群人迎接。
为首的正是塔顺国主陆运之。
他身着浆洗得发白、式样古旧的宋式深衣,这件衣服是他先祖来到爪洼之时,先祖所穿。
他身后,稀稀拉拉跪着几十个同样穿着古旧宋人服饰的臣属……
而后,便是大明福建水师的精锐士兵。
叶梦熊的身影出现在靖海号高耸的舷梯顶端。
他没有立刻走下,而是立于高处,赤红色的正二品麒麟补子官袍在热带的强光下灼灼生辉,仿佛一团凝固的烈焰。
他目光沉静,缓缓扫过码头上站立的人群、别具一格屋舍、远处郁郁葱葱的原始密林,最后落在那位国主的身上。
海风卷起他官袍的下摆,猎猎作响。
“咚!咚!咚!”三声沉重威严的号炮从旗舰上响起,声震泗水港。
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叶梦熊拾级而下。
他身后的八名锦衣卫亲兵紧随其后,铁甲铿锵,鸟铳长刀寒光慑人,如同移动的铁壁。
脚步声踏在柚木梯板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
终于,大明南洋总督踏上了爪洼,也就是南洋府的土地。
就在他双足落地的瞬间,站在最前的陆运之猛地以头抢地,额头重重砸在砂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枯瘦的双手高高捧起一个托盘,托盘中,一枚古朴但略显粗糙的青铜印玺、几卷磨损严重的竹简、还有一叠泛黄的纸册,在热带的阳光下微微颤抖。
“草民!前宋遗民、塔顺不肖之主陆运之!叩见大明南洋总督叶大人!”陆运之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闽地口音,却用尽全身力气喊得字字清晰,回荡在寂静的码头。
“天兵神威,如日东升!草民率塔顺全境三百里土地、丁册户籍、山川图志、府库印信…尽献天朝!恳请总督大人纳降!塔顺,自此归入大明版图!草民…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每一次叩首,他的额头都狠狠撞击地面,沾满了砂砾尘土。
他身后的臣属也跟着叩拜。
整个码头,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和栈桥的哗哗声,以及这卑微到尘埃里的叩拜声。
那些随船抵达、刚刚在士兵搀扶下勉强踏上陆地的穷酸秀才们——王砚之、李茂才、张栓柱等人,此刻早已忘记了晕船的痛苦,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震撼的一幕。
一个国主,哪怕再小,竟如此卑微地献上他的一切!
大明之威,竟至于斯!
他们胸中那股离乡背井的惶恐,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与狂热的豪情所取代。李茂才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张栓柱张着嘴,憨厚的脸上满是敬畏;王砚之眼中精光爆闪,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就是他们将要追随的力量!这就是他们搏命换前程的基石!
叶梦熊的目光落在陆运之额头的血痕和那颤抖的托盘上,停留了片刻。那印玺粗糙,竹简古旧,纸册泛黄,却承载着一个流落海外数百年的汉人小政权最后的尊严与终结。他缓步上前,在陆运之身前站定。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托盘。
在陆运之因极度紧张而僵硬的身体和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叶梦熊伸出了手。
他没有去碰托盘,而是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托住了陆运之的肘臂。
“陆公,”叶梦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带着海风般的穿透力,传入陆运之耳中,也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请起。大明,不负忠义。”
一股温和却沛然的力量传来,陆运之只觉身体一轻,竟不由自主地被搀扶起来。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身着赤红官袍、气度威严如神只的大明总督,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额头的血混着尘土和汗水,蜿蜒流下。
叶梦熊这才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他身旁一名手捧紫檀木长匣的亲随文吏。文吏会意,立刻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露出里面一卷明黄色的缂丝卷轴,用五色丝绦系着,两端是温润的白玉轴头。
叶梦熊双手郑重地捧起圣旨,徐徐展开。明黄的绢帛在阳光下流淌着尊贵的光泽,上面墨迹淋漓,是端正的台阁体楷书,字字千钧。
整个码头,落针可闻。只有海风掠过旗帜的声音。
叶梦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朝廷大员的威严与册封的庄重,响彻泗水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德泽所覆,虽远必归;忠义所彰,虽微必显。咨尔前宋遗民陆运之,乃炎黄苗裔,忠良之后。远涉鲸波,播迁海隅,于爪哇之土,立塔顺之邦,存华夏衣冠礼乐于蛮荒瘴疠之地,历数百载而不堕其志,此诚高风亮节,世所罕匹!朕心嘉慰!”
“今尔陆运之,深明大义,仰慕天朝威仪。值王师南巡,靖海安疆之际,倾心向化,举国来归!不费一兵一卒,献塔顺全境三百里舆图、丁口户籍、山川图志、府库印信于阙下!使朕之版籍,增此南溟明珠;王化之光,普照爪哇新土!此功此德,上昭日月,下感黎庶!”
“特彰尔功,以励来者。兹册封尔为‘归义侯’!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着令世居琼州府文昌县,赐官邸一座,永为采邑!另赐海南膏腴之地一万亩,岁禄一千石!子孙承荫,与国同休!”
“呜呼!识天命之攸归,献舆图而内附。尔其永绥厥位,克承天眷之隆!钦此!”
“归义侯”三字如金玉坠地,清晰地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臣…草民…陆运之…接大明大皇帝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