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椋一马当先地跃入水中，领着几名属下拼命挣扎着从湿冷的河水中游向远处渔船。
隐隐看到甲板上人影晃动，几个穿着杂乱便装但动作异常利落的汉子正依托着船舷，用精准的点射继续压制着岸上试图靠近的特务。
双方你来我往，不断有裹着灼热气浪的子弹擦着灰椋等人的头顶飞过，身周湍急的水流更是不断撕扯着几人的身体，好几次都是险象环生。便在这时，灰椋忽然听到身旁一名组员闷哼一声，奋力划水的动作猛然一滞，身体也陡然一沉，显然是被流弹打中了不知哪里，眼见其下一刻便要被河水吞没，灰椋伸手一把将他死死拉住，一面带着他拼命向前划，一面低吼着鼓舞士气，“坚持住！就快到了！”
终于，借着渔船上火力的掩护，灰椋和组员历经艰难险阻，总算是一个不落地纷纷攀上了湿滑的绳网，手脚并用地向上爬。这时，船上伸出几只有力的臂膀，将他们一个个拽上甲板。
然后几名船工汉子利落地收起绳网，渔船借着水流和风势迅速调头，朝着宽阔的江心驶去，将岸上的叫骂和零星的枪声远远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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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
随着一阵巨响，办公桌上的所有物品都被扫到了地上，昂贵的水晶烟缸也在柚木地板上碎裂迸溅了一地，显示出房间主人此时暴怒的情绪。
机要秘书从未见过李立群如此怒形于色，吓得战战兢兢。
听闻不但伏击行动二处的凶犯一个都没能抓住，就连军统的上沪情报站也因为被爆炸惊动而提前组织了突围，猝不及防走脱死伤了不少人。
吴世宝带领的特工总部大部分武装特务，因被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之下展开进攻，虽说成功端掉了上沪军统的大本营，却未能抓住军统上沪站的几个重要高层，仅仅抓获了几名中低级特务，而这种虾兵蟹将根本不可能指望能从他们嘴里获知多少重要情报。
可以说，这次的行动称得上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
李立群神色阴沉，原以为潜藏在特工总部里的奸细会想方设法地传递消息给上沪军统，所以他将大部队全都压在了军统上沪站的周围埋伏，想来个螳螂捕蝉。但不料此人竟如此胆大包天，直接就在公共租界内使用爆破手段袭击特工总部的押送车队。近在咫尺的地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上沪军统的这些人哪怕全是死人也得在棺材里翻个身了，自然不用再冒险亲去报信。
倒是小瞧了此人的胆魄。
李立群走回办公桌后，从抽屉的烟盒里抽出雪茄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灰蓝色的烟雾笼罩着他脸上阴鸷莫测的表情。
特工总部在公共租界没有执法权，即便他已经事先将眼线安插进了租界各大主要关卡岗哨，但要监管住所有来往的车辆人员也并不容易。但大批火器弹药在公共租界里大摇大摆地自由出入，却也无疑是狠狠打了他的脸，他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看来，有必要通过东瀛军方给租界的英美政府好好施一下压了。今天各个关卡记录在案的所有进出人员车辆都必须要进行最严密的审查。
李立群眼中划过一抹令人胆寒的冷厉，还有——
第二行动处准确行进路线的除了此次遇袭的行动队员以外，仅有他与机要秘书以及负责带队埋伏的吴世宝知晓，能如此准确地预判出最佳的的伏击地点，并如此周密地部署了爆破袭击，便说明这个奸细就在这些人的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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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个问题。”
钱焕开神情有些凝重，“李立群精明狡诈，特工总部遇袭这么大的事，你偏偏带着车队出现在公共租界的街头，只怕是逃不过怀疑或是审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怀月点头，“我明白，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放心吧。”
“另外，”钱焕开说到这里时，略微停顿了一瞬，“方彦之安排的这场行动只有你一个外人知晓全貌，铜匠能如此准确地接应到山鹰小组提供支援，我恐怕他会因此怀疑起你的身份。”钱焕开有些担心她过于关注来自汪伪和李立群方面的威胁，反倒忽略了来自身边的危机。
张怀月微怔，随即摇摇头冷静地道：“无妨，特工总部这么大的行动，城中的各方势力觉出不对很正常，何况我当初招了那么多人围堵特工总部，能传出消息的地方太多了，方彦之不一定就会怀疑到我头上。”
“更何况今时已不同往日。”张怀月的语气带上了某种笃定般的平静沉缓，“现如今我已不再是初到上沪时的孤立无援，淮山堂已助我在青帮内取得了一定的人脉与声势，再加上张先志在汪伪握有军权，对方彦之而言，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助力，我与他现在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即便他日后真的有所怀疑，也不可能奈我何。”
钱焕开点点头，知道她心中有数便好。
“不管怎么样，这次针对特工总部秘密行动的破坏算是十分顺利。”最后说完几句总结之语，钱焕开重新戴上帽子走到窗前观察片刻，回头与张怀月道别，“但特工总部近期的反扑搜查必定疯狂，一切小心。”
“嗯，你也是。”
看着钱焕开的背影翻过窗子，如来时一般消失在黑暗里。张怀月将窗户重新关上，还仔细扫掉了窗台上的脚印痕迹。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叩门声，张怀月放下窗帘，平静地叫了进。
刚刚那名女侍应捧着衣物推门而入，时间卡得恰到好处。
张怀月从对方手中取过外套披上，随手递了张钞票在对方手上，然后便离开了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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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得到钱焕开的准确消息，但当张怀月站在仙乐宫的门廊里等待时，心弦还是忍不住略有些紧绷。在看见灰椋与司机驾着车准时出现在仙乐宫门口时，她心下不由自主大大松了口气。
张怀月面无表情地坐上车，黑色轿车很快地驶离了喧嚣的霓虹和人群。
车辆刚一开出仙乐宫所在的街区，张怀月来不及询问行动的详细情形，便立刻低声吩咐驾驶座上压低帽檐的司机，“去莱格里斯路张公馆，走福州路，中央巡捕房和工部局都在那边，汪伪军警要接管那边的关卡没那么容易。”
时间卡得太紧，她担心李立群安排的搜查队已将各大租界的要道彻底布控完成。
灰椋立刻冲司机点了下头，无声地表示同意，他们往日的隐藏身份大都只是些公司职员抑或贩夫走卒，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上层社区的住户，对这些地段昂贵的街区的熟悉程度自然比不了张怀月，因此此刻听她的意见才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