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信果然不是能长久耽于温柔乡的人。天未破晓,攻玉便在殿外低声禀报紧急军务。
他起身的动作干脆利落,只在临行前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熟睡的流光。
那目光带着柔情的审视与一丝未餍足的占有欲。
殿门合拢,隔绝了外间世界。
流光几乎在瞬间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冷冽,哪有半分睡意。
她迅速起身,月白寝衣在微熹晨光中如流动的雾气。
她并未唤侍女侍奉,而是自行走到梳妆台前,对着菱花镜,用一支素银簪松松绾起青丝。
银簪清丽脱俗,也便于行动。
她知道,时间不多。
沈怀信疑心极重,即便离开,这金丝笼内外也必定布满他的眼线。
但流光也有自己的“暗渠”。
她走到窗边,看似随意地拨弄着一盆开得正艳的魏紫牡丹。
片刻后,一只羽毛灰扑扑、毫不起眼的信鸽扑棱棱落在窗棂上,小小的脚环上绑着一个更小的竹管。
流光取下竹管,里面是只有她能看懂的密语符号。
确认无误后,她走到书案前提笔,蘸着一种特殊的、遇热方显色的药墨,在一张看似普通的请安笺上快速书写。
信笺的内容简明扼要:风起,青鸟将至,旧巢待归。巢中幼雀需金翎护体,速备千机引。
“风起”指沈怀信离宫;
“青鸟”是春兴的代号;
“旧巢”指京城;
“幼雀”是六皇子;
“金翎护体”意指需要祝斯年提供的、能确保鸩杀成功且不留痕迹的顶级毒药“千机引”。
这张笺,会通过特定的渠道,在重重监视下,悄无声息地递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祝斯年的手中。
*
祝斯年坐在紫檀木大案后,案上堆满了奏章密报。
他身着一品太监的绯红蟒袍,面容白净无须,保养得宜,唯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针,闪烁着精明、算计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谨慎。
权势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他享受玩弄权术的快感,贪婪的徘徊在赌桌上不愿离去。
他展开那张看似平常的请安笺,指尖在烛火上轻轻一掠。
墨迹遇热,显现出流光娟秀却暗藏锋芒的字迹。
他逐字看完,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紧,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光滑的下巴。
“呵,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他低语,声音尖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是出于害怕,而是对计划本身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的兴奋与贪婪。
鸩杀天子!这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他后背发凉。
但他更清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沈怀信若登基,以他的强势和控制欲,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自己这个权势滔天、知道他太多秘密的阉竖。
扶持年幼的六皇子,才是他祝斯年继续作威作福、甚至权倾朝野的唯一生路。
他与流光,是这深宫泥潭里互相知晓对方最肮脏秘密的两条毒蛇。
他欣赏她的美貌与心机,利用她的身份和野心;她也深知他的贪婪与怯懦。
她利用他的权势和人脉,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人彼此掣肘,又不得不捆绑在一起,在刀尖上共舞,这扭曲的关系中,竟也滋生出一丝诡异的默契和……近乎相爱相杀的刺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