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苑的朱漆大门在暮色中缓缓合拢,如同巨兽合上吞噬珍宝的唇齿。
门内,是另一个与世隔绝、极尽奢靡的天地。
白日里招摇过市的朱轮华盖车静静停驻在琉璃顶的车马厅内。
八匹纯白骏马已卸去金辔,由专人伺候着饮下温热的、掺了蜂蜜和蛋清的豆粕精料。
苑内主楼“暖香阁”,此刻灯火通明。
巨大的落地西洋水晶灯盏从描金绘彩的穹顶垂落,数百根牛油巨烛同时燃烧,将室内映照得亮如白昼,毫无阴影。
烛光穿透水晶棱柱,折射出七彩迷离的光晕,流转在满室金玉之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浓香,非花非木,是价比黄金的西域奇香“龙髓涎”,据说取自深海巨鲸体内,一滴便可令满室生香三日不绝,此刻却如同寻常熏香般,毫不吝惜地燃烧着,带着一丝微腥的、令人骨酥的甜腻。
沈怀信与流光相对坐于一张巨大的紫檀木嵌螺钿食案之后。食案光滑如镜,倒映着头顶水晶灯盏的流光溢彩,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
流光一身素净的月白绫纱寝衣,外罩一件薄如烟雾的、用“云雾绡”裁成的浅碧色罩袍。
那“云雾绡”是江南贡品,寸锦寸金,薄如蝉翼,轻若无物,行走间流云拂水,此刻在辉煌灯火下,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清冷如谪仙。
她端坐案前,姿态无可挑剔,冰封的眼底映着满桌的流光溢彩,却无半分波澜,仿佛眼前不是价值连城的珍馐,而是寻常粗粝。
她执着一柄通体剔透、以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箸,动作优雅,却吃得极少。
玉箸偶尔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脍,沾上一点金黄的酱汁,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如同完成某种仪式。
沈怀信的目光却极少落在满桌珍馐上。
他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对面的流光。
迷离的光晕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在她冰封的面容上投下浓密的阴影,那专注进食的侧影,清冷、疏离,却又因这满室的金玉堆砌、珍馐环绕,而透出一种被精心供奉、不容亵渎的神性之美。
这种强烈的反差——她的清冷与这极致的奢靡,她的顺从与冰冷——如同最烈的酒,让他沉醉,让他产生一种近乎扭曲的满足感。
这九天明月,这冰峰雪莲,此刻正被他牢牢锁在这金玉牢笼之中,只为他一人所有。
他亲自执起一柄赤金镶红宝的酒壶,为流光面前一只同样由整块羊脂白玉雕成的酒杯斟满。酒液并非寻常琥珀色,而是近乎透明的淡金,散发着浓郁的花果异香,是藩国进贡的“百花凝露”。
据说需集齐百种奇花异卉的晨露,辅以秘法酿造,一年只得五坛。
“尝尝这个,” 沈怀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灼灼,“配这金齑玉脍,最是相宜。”
流光抬起眼帘,冰封的眸子对上他看似平静、深处却翻涌着掌控欲的目光。
她并未推拒,亦无受宠若惊,只是依言执杯,浅浅啜饮一口。
淡金的酒液润过淡色的唇,留下一丝微不可察的水光。
“谢殿下。”
声音清冷,无波无澜,如同玉珠滚落寒潭。
“栖梧苑……”
他缓缓开口,语气温和目光扫过这金碧辉煌的囚笼,最终落回流光清冷的脸上。
“可还住得惯?”
流光指尖抚过冰凉的玉杯边缘,动作缓慢,弯唇一笑,眼神温柔。
“殿下所赐,自是极好。”
沈怀信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
他不再追问,转而夹起一片晶莹的鱼脍,沾了金黄的酱汁,并未自己食用,而是越过桌面,稳稳地递到流光唇边。动作自然,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张嘴。”
沈怀信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温柔的哄诱。
流光微微启唇,顺从地含住了那片鱼脍。贝齿轻合,酱汁沾染了一点在唇角。
沈怀信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他收回玉箸,手捧起她的脸,大拇指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她唇角那一点微不可察的酱渍。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软的肌肤,带来一丝微妙的颤栗——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沈怀信戴的扳指冰冷而生硬,和肌肤的温度带来极大的反差。
“沾到了。” 他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目光却如同粘稠的蜜糖,紧紧缠绕着她。
流光浅笑着,任由他用拇指将自己唇角的酱渍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