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阴寒的春雨中夹杂着桃花香甜味,也有淡淡盐水味,乌云压着不见天日的牢狱,羊皮鞭子“啪”地抽打在形如枯木的罪犯身上。
鲜血滴在潮湿地面,血水慢慢流到红衣公子脚下,谢驰北垂眸看着死都不肯招供的常渡冰。
常渡冰被人砍断四肢,伤到各感官便想寻死,几次撞向墙壁。
穆景翊让人用软草包了墙壁,派人日夜守着常渡冰。
常渡冰嗓子哼了许久,一个字也说不清,他开始发疯,脸上是抽搐扭曲的笑意。
铁链“轰隆”声回荡在阴森森的牢狱,撕扯折磨着飘荡在幽州的枯魂,勒紧她试图活下去的最后一丝气息。
少女陷在无法得救的噩梦中,细细的汗打湿她额间碎发,穆锦安双手挥舞着想推开那些张开獠牙的野兽,她拼命地向活的那条路跑去。
“轰隆”一声,铁链紧紧拽着她逃跑的脚,穆锦安两腿重摔在地上,骨头咔嚓似断开,她向活路爬去的身子被扯到死的边缘。
“啊,不要啊。”
那野兽饿了许久,闻着她气息,只想撕碎鲜美的肉,一口咬在她脚踝,拖着她身躯踩踏。
穆锦安的背被踩烂,鲜血从她生来尊贵和人本该有的尊严中流出,一直流到记忆最深处,瓦解着她求救的奢望,她想咬舌自尽,可嘴巴被堵住了。
“杀了我,我害怕,娘,娘!”
野兽听见柔弱少女的哭声,它只会更兴奋,这是敌人恐惧害怕的气息,证明它可以控制她,随时撕烂她皮肉,打断她想逃跑的骨头。
“杀你?我只想驯你!”野兽的声音粗犷又阴毒,还有视她命为蝼蚁的藐视大笑。
铺天盖地的痛打彻底逼疯她,穆锦安不懂这些人为何一直盯着她,她的出生好像就是罪,可没有人告诉她,她犯了何罪?
她甚至恨自己当初杀了奴隶主儿子,若知后来会跟猎犬一样屈辱活在深渊牢狱中,她会在雪夜中杀了未来承受无止境折磨的自己。
她太痛了!
穆锦安在千里之外隔着翻不过的囚山,一次次求救,千万次无人回应!一次次求死,无数次活着受疼!
一身病痛的她永远衣着单薄,住在寒冷牢狱中,她日夜不敢阖眼,睁着眼睛在黑夜里望着能勒死她性命的地狱,她每一刻都是期盼死亡的。
可别人不让她痛快的死,也不让她受尽折磨而死。
她奄奄一息,成了他的快乐!
穆锦安见他高大黑影盖在头顶时,惊恐地一手抓住铁笼想爬起来,可她的脚已经陷进野兽深不可测的阴谋。
“放我出去!”
猩红的眼睛被黑夜吞噬,她看不见路,看不见任何亲人,看不见撕杀她的野兽在何处,只觉得野兽从四面八方扑来,吓死了年幼的她。
牢狱中只有野兽咆哮声,和她悲惨痛哭却无人救赎的绝望声:“救命啊,别咬我,救我,娘,表哥。”
她的眼泪成了他取笑嘲弄的乐趣。
“驯好了,自然会放你出去。”
穆锦安一手拍打着他揪她头发的手,疯魔般大喊:“总有人能替我杀了你!”
“我倒要看看何人能替你杀了我?”那男子一把拎起瘦弱的穆锦安,用力地将她扔在囚笼。
她背脊砸在铁栏上,双眼只有疼疯了的眼泪。
“救我!”穆锦安猛然睁开眼,冷汗打湿她素白里衣。
黑漆漆的床帐内只有她一人,她伸手摸着空出来的半边,谢驰北不在她身边,她做梦也不敢乱说话,这份警惕和恐惧已经刻在她被驯好的大脑中,连梦都可控制。
穆锦安望着照在世人身上的光辉之月,她站在暗沉深屋内,看不到、杀不了那人。
那月也照着西边河原牢狱,身在远方的心爱之人正在为她歇斯底里、暴戾发疯地审讯罪犯。
穆景翊看着一身鲜血的谢驰北,从早上审到晚上,从未停歇,那双眼睛只有为穆锦安要公道的疯杀感。
谢驰北切肤之痛般感受到穆锦安的梦,她想有人能救她,又怕连累他,他在越接近真相时越害怕穆锦安出事。
从离开幽州的那日起,他就在担惊受怕,穆锦安太会谋算了,她总拿自己的命谋,他若不能为穆锦安报仇,她定会放弃那条郁郁寡欢的命。
谢驰北抬手揩去溅在他脸上的血,猩红的眼睛浮着不敢掉下来的眼泪,他怕确认那些猜想。
谢驰北一双手握着刀子,在常渡冰每寸肌肤上写着审讯之问:
“是你卖了穆锦安?卖了两次?最后一次卖到何处?是你囚禁她五年,用铁链锁着她,用老虎猎犬撕咬恐吓她?你用下作手段折磨她,训练她成为杀手?”
“再不说,本王就一刀一刀切开你骨头!”
常渡冰上半身都已经烂掉,这是他此生受过最重的刑罚,他不知道何人行刑,但定是最爱穆锦安的那个人。
每一刀都用尽力气刺扯着他肌肤,常渡冰疼到抽搐,嘴里还被迫含着续命的人参,他在疼痛哭泣时疯狂大笑:
“哈哈,有本事就杀了我,你们不会知道穆锦安经历过什么。”
“她活不了多久了!”
“我也不想要这条命!”
“你们听不到我的声音!做被别人攥在手里的狗是何滋味?你们也有今日?高高在上的王爷将军,也有求着我说出秘密的时候,哈哈哈。”
那笑容是拽着谢驰北软肋威胁的挑衅,谢驰北感受到别人在用穆锦安性命胁迫他。
可以挑衅他,但无人敢动穆锦安的命!
那是比他性命还珍贵的安邦定国者,穆锦安担负的是无数女子有机会科举为官的开创之责,也是子民轻徭薄赋的希冀,更是他谢驰北死都不会放开的曦光。
北岳江淮千雪封,我奢曦曜自东升。渊源泓窈求极里,渡世安民若己生。
她渡了百姓,却渡不了自己的苦难,他必须渡穆锦安,是他贪心奔腾不息的泓窈渊源!
谢驰北要与她共赴北岳江淮,她总是骗他,总是在谋局中舍弃他,他太怕最后一场棋,是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