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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县衙告示的那一刻,秦是非紧绷的肩膀倏地一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才对。

秦昊这样的反应,才在他的预料之中。

事情,终于回到了它本该有的轨道上。

他猛地从太师椅上挺身而起,左手随意向后一伸。

侍立一旁的美婢会意,纤纤玉指立刻从紫檀木茶几上捧起锦盒,将其中那对暗光流转的铁胆,小心翼翼放入他摊开的掌心。

“哗啦……哗啦……”

铁胆在他掌心开始规律的转动,发出沉浑而富有韵律的声响。

秦是非单手持胆,负手于后,缓步踱至花厅中央站定。

目光如古井寒潭,沉静地投向大门外喧嚣的街市。

面上无波无澜,唯有那两道浓眉在不易察觉地微微跳动,透露出大脑正在做着权衡。

厅内其余几人神色各异,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他挺拔的背影上,这位漕帮大当家竟似褪去了连日来的沉郁,瞬间变回了昔日那个智珠在握、叱咤风云的秦二爷。

余国文手捻山羊胡,低声打破了沉寂:“秦昊此人,名不虚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直指要害。一面开仓平抑粮价,安抚流民;一面征召民夫,建设新区。双管齐下,淇县的乱局,恐怕很快就能被他稳住……”

“那也得问我漕帮答不答应。”秦是非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声音不高,却铿锵有力。

一旁的江书画眼睛骤然一亮:“二爷,您这是准备动手了?”

秦是非指间转动的铁胆骤然一停,发出“磕”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犹豫,命令斩钉截铁:“立刻去请商会同盟的各位主事,百花楼议事!”

站在下首的孙杵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这是秦是非第一次明确下令,整合商会同盟力量!

这意味着,二爷已决意与秦昊正面交锋!

也意味着,大当家此前那些“暂且观望”甚至“考虑投诚”的软弱念头,已被彻底摒弃!

什么长远利益,什么漕帮前途,他孙杵不懂,也懒得去懂。

他只知道,如此一来,他就能光明正大地,为之前折在秦昊手里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想到这里,一丝混杂着残忍与快意的阴冷笑意,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

“属下亲自去安排!”余国文精神大振,拱手领命。

江书画也立刻抱拳:“在下也下去准备。”

“且慢。”秦是非偏过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江书画:“你,知道该怎么做?”

江书画先是一怔,随即领悟,嘴角撇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二爷放心。在下保证,他秦昊的政令,绝对出不了县衙大门!”

秦是非见他已明白自己的意图,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

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他鼻翼间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这淇县,可不是你想开场就能开场,想收场就能收场的地方!”

与此同时,淇县县衙后堂。

秦昊正接待一位风尘仆仆的特殊来客。

只见李烨身边的内侍总管太监范培云,在梁辅升的陪同下,步履匆匆地踏入后堂。

他并未穿着标志性的太监服,手中也无拂尘,仅是一身粗布衣衫,瘦削的身材裹在其中,看上去像个不起眼的长随小厮。

秦昊瞳孔微缩,立刻起身相迎:“范总管?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他拱手施礼,心下却猛地一沉。

范培云此刻这般隐秘装扮前来,朝廷……或者是李烨那边,定然出了大事!

他目光迅疾转向梁辅升。

梁辅升连忙躬身道:“大人放心,是下官亲自接引范公公入内,沿途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范培云紧走几步,虚扶一下秦昊的手臂,压低声音:“秦大人不必多礼,咱家此来,是奉了皇上口谕……”

秦昊心领神会,侧身引手:“范总管请上座说话。”

范培云瞥了梁辅升一眼,梁辅升立刻识趣地抱拳:“下官去为范公公安排酒宴接风。”

“不必,”秦昊抬手阻止:“此事不宜声张,稍后我亲自安排。”

梁辅升闻言,立刻止步,感激地看了秦昊一眼,待秦昊与范培云落座后,才在下首位置小心地坐了半个屁股。

他虽然曾是京兆府尹杜峰的心腹,但面对天子近侍,仍是难免拘谨。

侍女冬梅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随后便退至门外廊下,看似随意,实则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动静。

秦昊与范培云算是旧识,省去了诸多客套,待对方连饮了几口热茶,略缓过气后,便神色凝重地直接发问:“范总管此时亲身前来,可是朝中……发生了重大变故?”

范培云放下茶盏,未语先叹,脸上写满了忧虑:“秦大人,大事……不妙了啊。”

紧接着,他便将此次前来的缘由原原本本道出。

事情本身并不复杂,可对当下的秦昊而言,却不啻于一记惊雷。

三天前,李烨接到了庐阳周煜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庐阳前线粮草,出问题了!

其一,庐阳今夏大旱,谁知入了九月,反而阴雨连绵二十余日,导致军中部分存粮受潮霉变,数量不少。

其二,后方运往庐阳的粮草补给,已然跟不上消耗。

原本,庐阳府自身并不缺粮,尤其三江口、青阳、武宁等四县,本是产粮重地。

可自从齐国攻占武宁,这几县便成了前线,无法再提供粮饷。

庐阳战事一起,主要粮草便由郢州供给。

如今郢州大半沦陷,朝廷只能转而从金陵府调粮。

“可金陵府……”

范培云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苦涩地摇了摇头,已然说不下去。

但秦昊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金陵府,今年亦遭了水患。

庐阳粮草问题,其实一直是秦昊心中的隐忧。

此前谢金宝与吴起从庐阳归来,他第一个问的就是粮草。

当时谢金宝回报“庐阳粮草充足”,可那已是一个月前的情报。

想来,那时庐阳连绵的秋雨尚未开始,或者……问题尚未爆发。

秦昊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背负双手,在后堂内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便是眼下这般境地了!

金陵府真的缺粮吗?

以秦昊对金陵的了解,绝不至于!

作为唐国最富庶的财税重地,即便遭遇水旱灾害,以其丰厚的底蕴,一两年颗粒无收也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问题的核心在于,粮食恐怕早已被各级官吏、世家豪强牢牢掌控在手,府库是否还有存粮,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更关键的是,朝廷此刻,根本没有余力去整顿金陵的吏治!

金陵水灾发生后,从朝廷至今未对庐阳官员有任何实质性动作,就可见一斑。

范培云面色灰败,也随着站起身,看向焦灼踱步的秦昊,补充道:“陛下的意思……秦大人您是金陵人,对故乡情势最为熟悉,特派咱家前来,听听您对此事的看法。”

秦昊踱步的动作骤然一顿。

他背对着范培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原来如此。

怪不得范培云要如此隐秘前来。

李烨的意图,他瞬间明了。

他最核心的态度,是稳定压倒一切!

说到底,在赢得对外战争之前,内部绝不能乱!

金陵府是唐国根基,更是乱不得。

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烨即便对金陵知府贺平之等人恨得牙痒,也只能暂时隐忍,对金陵的问题装作视而不见。

可显然,对方的回应是得寸进尺!

偏偏李烨现在是既无解决问题的充裕时间,又缺乏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得力人手。

坦白说,秦昊是赞同这个思路的。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有一点范培云虽未明言,但秦昊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烨是真来问他“看法”?

自然不是。

分明是走投无路,来他要粮的!

毕竟,他治下的淇县三地,素来有“永安粮仓”之称,不可能没有存粮。

关键是此刻,秦昊自己正准备大刀阔斧地建设永安新区,正是需要海量钱粮支撑的时候……

想必,李烨也是实在张不开这个口,才不得已用了“询问看法”这般委婉的说辞。

范培云说完,便屏息凝神,忐忑不安地注视着秦昊的背影,生怕秦昊会因这强人所难的要求而骤然翻脸,或是直接回他一句“无能为力”。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主子绝无强迫之意,但那份沉甸甸的期盼,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后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秦昊缓慢而沉重的踱步声,一下下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良久,秦昊终于停下脚步,面向窗外,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粮食我有,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