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匹浸透了血的白布,沉沉压在河内府的上空。
阮氏王朝王宫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环上的铜兽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地嘶吼。
年轻的国王在大殿里来回踱步,龙靴踩在地上的琉璃碎片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数人的心上。
他手中紧攥着那份抄家谕旨,纸张早已被手心的冷汗浸透,上面的墨迹晕染开来,宛如一朵朵绽放的血花。
往日里,他总以引忍着称,可此刻,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焦躁与不安,眼底深处更是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
“陛下,骠骑大将军府三百七十口,已尽数押赴菜市口。” 内侍总管佝偻着身子,声音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国王的眼睛,生怕触碰到那翻涌的怒火。
国王猛地停下脚步,金冠上的珠串哗啦作响,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嘶吼道:“斩!全部斩了!让那些无知而自大的人看看,误了朕的事情的下场!”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份色厉内荏。
与此同时,菜市口早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青石板路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骠骑大将军的长子被两名壮汉按在断头台上,他奋力挣扎着,嘶吼声穿透了弥漫的晨雾:“我父浴血奋战十年,保卫家国,何罪之有?你们这群昏君奸臣,不得好死!”
监斩官面无表情,刽子手的屠刀高高举起,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着寒光。
随着一声令下,屠刀落下,热血喷涌而出,溅在围观百姓的脸上、身上。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尖叫,有人吓得瘫倒在地,有人哈哈大笑,大声收好,整个菜市口陷入一片混乱。
而这惨烈的一幕,被梁铮事先派出的细作看得一清二楚。
细作躲在不远处的茶楼里,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他迅速拿起笔,将眼前的景象记录在纸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贴身的口袋里,趁着混乱,快步离开,朝着明军大营的方向奔去。
加急密报很快就会送到梁铮手中,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明军中军帐内,气氛肃杀。
梁铮端坐案前,指节有节奏地轻叩着案几,目光如炬,审视着被铁链束缚的越西南国骠骑大将军。
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年青将军,此刻虽身着单衣,形容狼狈,但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仿佛骨子里的傲气并未被磨灭。
当梁铮将越西南国把骠骑大将军府抄家的消息掷出来的时候,这刚刚还充满傲骨的年轻将军突然就大哭了起来。
“末将愿降!” 骠骑大将军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大帐内显得格外心惊。
“末将愿收拢溃散的军队,为大明效力,冲锋陷阵,在所不辞!只求将军能给末将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梁铮手中把玩着那枚 “大明令” 令牌,令牌上的寒光在帐内闪烁不定。
他抬眼看向骠骑大将军,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就不怕本将事后把你也送去菜市口,与你的家人团聚?”
骠骑大将军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声音嘶哑却坚定:“将军乃明主,绝非那昏庸的国王可比!那昏君自毁长城,残害忠良,早已失尽人心!末将愿凭三寸不烂之舌,收拢溃军,劝说义军,以表诚意!”
帐外,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风呼呼作响,吹动了帐帘。
梁铮看着骠骑大将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与决绝,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本将就给你一次机会,给你部将300,自去收拢溃军。若能成功,便算你戴罪立功,既往不咎。”
骠骑大将军闻言,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再次重重叩首:“末将多谢将军信任,定不辱使命!”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既能报仇,也是自己的投名状。
梁铮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将骠骑大将军带下去。
帐内只剩下他一人,他拿起那枚 “大明令” 令牌,目光深邃。
他知道,骠骑大将军心中复仇的火焰一旦点燃,便难以熄灭。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利用骠骑大将军的力量,可以更快地平定越西南国,又可以减轻明军的伤亡。
大帅爱兵如子,自不想看到明军的伤亡,而这河内城经过多年经营,又在明军占领时期进行升级,自是不容易轻易拿下,利用越军的自相残杀,倒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这驱使叛将领军,自古以来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能披荆斩棘,用不好则可能伤及自身。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令牌放回怀中,目光投向越西南国的地图,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夜幕降临,虽然城外已经大军压境,河内府王宫内却还是一片寂静。
那昏黄的夜景之下,却暗藏杀机。
突然,一阵震天的杀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越西南国五王叔不满国王连累整个王族被大明贬为庶民,率领着府中府军家丁,手持长刀,破门而入。
他身上的蟒袍在厮杀中被划破,露出了里面森然的铁甲。
“诛杀国贼!” 五王叔高声呐喊,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决绝。
府兵们紧随其后,与宫中的侍卫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侍卫们虽然训练有素,但对方来势凶猛,且早有准备,一时间难以抵挡,接连倒下。
年轻的国王此刻正蜷缩在龙椅后面,瑟瑟发抖。
他这才惊恐地意识到,那些平日里对他俯首帖耳的主和派,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这个国王拉下马。
他后悔不已,不该轻信他人,更不该冲动地抄了骠骑大将军的家,如今腹背受敌,已是穷途末路。
城外,骠骑大将军的旧部们早已按捺不住。
他们架起云梯,朝着城头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箭雨如蝗,倾泻而下,守城的士兵们奋力抵抗,却难以阻挡这股复仇的洪流。
梁铮立于高坡之上,冷眼旁观着城内城外的三方混战。
他的目光锐利,将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
“这些疯子。” 他轻轻抚摸着腰间的螭纹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又有一丝了然。
城头的火光映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不定。
“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他知道,这场混战是必然的结果。
越西南国内部早已腐朽不堪,各方势力都在觊觎权力,如今有了大明这个外部因素的刺激,所有的矛盾都爆发了出来。
而他,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手收拾残局。
这是最省力,也最有效的办法。
只是,他心中也清楚,战争带来的只有毁灭和伤痛,河内府的百姓又将经历一场劫难,但那一个民族不是从劫难中走出来呢?
黎明时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但河内府王宫门前却依旧是一片血色。
五王叔手持长刀,高高举着年轻国王的首级,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眼神狂热而狰狞。
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浸透,汇成了一条条蜿蜒的血河。
“昏君已伏诛!” 五王叔的宣告声在空旷的王宫门前回荡,却很快被城外传来的破城欢呼声淹没。
原来,骠骑大将军的大军已经攻入了城门,正朝着王宫的方向杀来。
而梁铮率领的玄甲军,此刻正整齐地列阵在月光之下,如同鬼魅般,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当城门最终缓缓洞开,五王叔褪去了身上的蟒袍,换上了一身素衣,跪在了城门之下。
他双手高高举起国王的玉玺,声音颤抖地说道:“罪臣阮氏阿五,愿向大明投降,只求将军能够饶过河内府的百姓,给他们一条生路。”他托着百姓之名,想争个大义。
梁铮骑马缓缓上前,目光落在五王叔手中的玉玺上,又看了看他那张充满恐惧与谄媚的脸。
他伸手接过玉玺,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玉石,心中却毫无波澜。
怀中的 “大明令” 令牌上,“不认者斩” 四个大字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格外刺目。
“开仓赈灾,安抚百姓。其余人等,按律处置。” 梁铮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五王叔闻言,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多谢将军饶命,多谢将军饶命!”
梁铮看着他那副卑微的模样,心中冷笑。
梁铮调转马头,望向身后的大军,高声下令:“进城!” 玄甲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入了河内府城。
阳光渐渐升起,照亮了城内的断壁残垣,也照亮了明军士兵们坚毅的脸庞。河内府的历史,即将翻开新的一页。
此时,攻入城中的骠骑大将军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疯虎,提着染血的长刀,疯狂地冲入河内府城内。
他双目赤红,心中只有复仇的念头,长刀所过之处,血浪翻涌,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只要挡在他面前,都难逃一死。
而那些早已杀疯的越西南国叛军,红着双眼,在城内疯狂抢杀。
城内的百姓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河内府仿佛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梁铮在高坡上看到这一幕,脸色骤变,他知道不能再任由骠骑大将军这样疯狂下去。
他立刻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至。
在骠骑大将军即将砍下又一刀时,梁铮手中的马鞭猛地抽出,“啪” 的一声,圈住了那挥动的大刀,发出刺耳的响声。
“住手!” 梁铮的怒喝声如同惊雷,响彻在混乱的街头。骠骑大将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他怔立当场,手中的长刀悬在半空。
当他看到梁铮那双充满威严与愤怒的眼睛时,仿佛才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他缓缓放下长刀,身体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骠骑大将军的目光扫过大街当他看到满街的尸体,突然脑中就浮现他那府中的众人,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猛地翻身下马,跪街道中,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与悔恨,失声痛哭起来。
那哭声凄厉而绝望,听得人心头发酸,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悔恨都倾泻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 梁铮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骠骑大将军的哭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屠戮百姓,与那昏君何异?你这样做,对得起那些曾经信任你、拥护你的人吗?”
骠骑大将军听到梁铮的话,哭声渐渐停止。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泪水和血水,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他看着眼前的尸体,又看了看梁铮,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他颤抖着拾起地上的染血长刀,转身对着自己的部下,高声下令:“停止杀戮!都给我住手!”
部下们看到将军的模样,又听到梁铮的话,也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骠骑大将军深吸一口气,对着梁铮再次叩首:“末将知错,多谢将军点醒。”
梁铮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立刻整顿军队,安抚百姓,掩埋尸体,救治伤员。”
骠骑大将军用力点头,擦干脸上的泪水和血水,站起身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整顿自己的军队。
晨光渐渐洒满了河内府的街头,照亮了那些逝去的生命,也照亮了幸存者眼中的恐惧与希望。
明军的旗帜缓缓升起,在微风中飘扬。
梁铮站在街头,望着逐渐恢复秩序的河内府,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平定越西南国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如何安抚民心,重建家园,这比战争更加艰难。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他看向远方连绵的群山,心中暗下决心:“再深的水,也得趟过去。” 为了大明的疆土,为了天下的百姓,也为了那些在战争中逝去的亡魂,他必须肩负起这份责任,让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之地重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