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无名凝视着小妈雪丹郡主那温婉慈祥的面容,心中如同压了千斤巨石,实在不忍心伤害她分毫。
她和家人待自己,是那般慈祥、友好、和善,无微不至的关怀,都让他想起亲生母亲一样,那份温暖早已融入骨髓。
“无名,你这次来蓟州,听说是代天巡狩?”雪丹郡主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温和地问道。
“小妈,是的。”景无名垂首恭敬回答,“当今圣上给无名的权职委实太重,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尽在此次巡视的范畴之内。”
“无名,”雪丹郡主向前倾了倾身子,眼神带着关切,“这一路上,可曾巡查出贪官污吏?”
“小妈,”景无名顿了顿,目光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在前面几个州府城池,确已拿下不少,也依法判了不少!”
“哦,那就好!”雪丹郡主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即又问道,“无名,你在蓟州也盘桓些日子了,可有什么发现?”
“小妈!”景无名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抬眼撞上雪丹郡主那双几乎纯净得不染尘埃的眼眸,那清澈的目光仿佛能映照出他内心的挣扎,他喉头滚动,硬生生将那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声音略显干涩,
“正在加紧查证,小妈放心,无名在此立誓,定当秉公执法,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无名!”小妈雪丹郡主忽然挺直了背脊,目光定定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锁住景无名,“若是……若是查到的正是至亲骨肉,你又当如何?”
啊?!景无名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重锤击中,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这……这叫他如何作答?
“小妈!”景无名几乎不敢直视雪丹郡主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您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小妈雪丹郡主眼神倏然一变,那温婉柔和的气息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哀伤与无奈,她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你们景家的男儿,生来似乎就注定要为这天下苍生操劳奔波,殚精竭虑。哎,这或许……便是命数使然啊!
无名,你如今站在了这风口浪尖,是要做一个铁面无私、青史留名的清官,还是做一个为私情所困、徇私枉法的糊涂官?”
“小妈!”景无名清晰地看到雪丹郡主眉宇间凝聚的痛苦,身体似乎也微微晃动了一下,他急忙上前一步,“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别劳神了,好好歇息吧!”
他猛地转过身,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仙姬姐、弗莉卡、润玉妹妹,蓟画妹妹,小妈身子不适,咱们先告辞,莫要打扰她休养!”
小妈雪丹郡主强撑着,和蓟画都出言挽留,想让他们用过饭再走。
但景无名心意已决,态度异常坚决地告辞了。
雪丹郡主要起身相送,景无名和西域仙姬等人连忙按住她:
“小妈身体要紧,万万不可劳动。蓟画妹妹送我们到门口便足够了。”
一行人告辞出了蓟王府。
景无名一路沉默,步履沉重,一言不发,仿佛背负着无形的枷锁。
在他身侧的西域仙姬、弗莉卡和杨润玉面面相觑,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他这是怎么了?方才在王府内与小妈说话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出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愁云惨雾笼罩全身?
“无名哥哥,”杨润玉终于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问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出了蓟王府便这般沉默不语?可是有什么心事?”
景无名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蕴含着无尽的疲惫与挣扎,紧接着,又是一声更沉重的叹息。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一向沉静的弗莉卡也被他这反常的状态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回去……回去再与你们细说吧!”景无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回到下榻之处,景无名立即屏退了所有侍从仆役,紧闭房门,这才将压在心底的秘密——关于蓟嶂的累累案底,向西域仙姬、弗莉卡和杨润玉三人和盘托出!
不说不知道,一说当真是吓了众人一大跳。
西域仙姬、弗莉卡、杨润玉听完,个个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无名,”西域仙姬最先回过神来,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愤慨,“你的那些兄弟姊妹我也都见过几面,其中最让人看不顺眼的便是你那大哥蓟嶂!
你们景家其他儿女个个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光明磊落,偏就他蓟嶂,行事作风最不像你们景家人!”
“无名哥哥,”弗莉卡和杨润玉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眼神忧虑,“你……你打算怎么办?”
她们太了解无名哥哥了,他心肠极软,最看不得自己敬爱珍视的人伤心欲绝!
景无名怔怔地出神了好一阵,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仿佛灵魂都飘离了躯壳,半晌,才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吐出一句话:
“还能……还能怎么办?唯有……按律办事!”
“无名!”西域仙姬立刻担忧地抓住他的手臂,“你一向爱惜羽毛,重视清誉,若亲手抓了蓟嶂,世人会如何议论你?
怕不是要被那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唾骂成无情无义、六亲不认之徒!更何况……你让小妈她……如何承受得了这痛?”
“不抓他……”景无名猛地转过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却异常决绝,“我景无名更要被天下百姓戳断脊梁骨!更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唉……也是这个道理。”西域仙姬无奈地叹了口气,深知他说的没错。
西域仙姬、弗莉卡和杨润玉看着景无名脸上那难以言喻的痛苦神色,仿佛正承受着千刀万剐般的煎熬,三人的心都紧紧揪了起来,感同身受。
他此刻的模样,竟比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浴血厮杀时还要痛苦万分,还要憔悴不堪。
又过了几日,军营巡视组的领队李青德将军,与官府巡视组的领队司马盾翰林学士,各自捧着一本厚厚的、写满罪证的簿子,再次面色凝重地来寻景无名。
三人关在书房内,反复推敲案情,权衡利弊,激烈的商讨持续了整整一天,才最终艰难地拍板定案。
军营涉案人员,由李青德将军全权负责,按簿上所录罪名,调兵实施抓捕;
官吏涉案人员,则由司马盾翰林学士亲自带队,同样依据罪名,一一缉拿归案。
一千名精锐的金甲战士如臂使指,迅疾分作两路铁流,立即展开行动。
雷厉风行之下,仅仅半日光景,便已按名册抓捕了数十名涉案官吏将佐。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行动将顺利结束时,变故陡生!
李青德将军一身血迹、脚步踉跄地赶了回来,盔甲破损,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地急报:
“禀报大元帅!罪……罪犯蓟嶂!他……他竟悍然拒捕!打伤了下官和数十名围捕的战士后,趁乱……骑着螭吻神兽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