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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无名和马骥恭敬地侍立在一旁,陪着圣上李凌用膳。

精致的御膳一道道摆满了嵌螺钿的紫檀木桌,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们动作轻巧无声。

待最后一道菜肴上毕,李凌挥了挥手,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

“都下去吧,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殿内瞬间只剩下君臣三人。

李凌的目光骤然变得复杂而炽热,他深吸一口气,竟毫不犹豫地对着景无名屈膝跪下,口中喊道:“父亲!”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如同晴天霹雳,景无名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您……您这是做什么!”

他本能地想要上前搀扶,却被李凌抬手制止。

一旁的马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心中惊涛骇浪:

“天哪!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竟向平北王下跪称父?!万一这殿门没关严实,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偷瞧了去,传到有心人耳中……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玩笑事,这是滔天的大祸,足以引来血光之灾,动摇国本啊!”

“皇上!” 马骥几乎是失声惊呼,急切地提醒道,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

“您清醒些!您是当今圣上,九五之尊!景王爷是您的平北王,是您的姑父!君臣有别,这礼数万万乱不得啊!”

“老师!” 李凌抬起头,眼中含着深沉的痛楚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毅,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其实我心中早已明了真相。他,景无名,就是我的亲生父亲!而赤玉公主,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这——” 马骥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后面所有劝诫的话语都被这石破天惊的真相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震惊和茫然。原来皇上竟知晓了这惊天秘闻!

景无名心如刀绞,急忙再次伸手去扶李凌,声音带着恳求:“皇上,您快起来!”

然而李凌却固执地跪着,甚至将身体伏得更低。

“父亲!” 李凌的声音带着哽咽,透着一股执拗,“您今日必须答应孩儿,亲口承认您就是我的父亲!否则,孩儿便长跪不起!”

景无名看着眼前跪着的、自己血脉相连却从未相认的儿子,心中瞬间翻涌起万般滋味,有愧疚、有狂喜、有惶恐、有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马骥,寻求一丝支撑或确认。

马骥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也示意他接受眼前这无法回避的局面。

“爹爹。老师。” 李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多年的委屈和心酸,

“您们知道吗?明明每日都能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每日都能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却只能以君臣、以姑侄之礼相待,强忍着不能相认……这种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的滋味……比剜心剔骨还要痛!比直接要了孩儿的性命还要难受百倍千倍!”

景无名听着儿子字字泣血的倾诉,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巨大的愧疚和迟来的父爱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孩儿!” 景无名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俯下身,张开双臂紧紧地将李凌拥入怀中,那拥抱带着武将的力量,也带着一个父亲迟来的歉疚和失而复得的激动,声音哽咽,

“爹爹……爹爹实在是对不起你啊!从你呱呱坠地那一刻起,爹爹就没能守在你身边,没能尽过一天为父的责任,没能好好待你……孩儿,我的孩儿……你能原谅爹爹吗?”

他的泪水滴落在李凌的龙袍上。

“爹爹!” 李凌感受到那坚实而温暖的怀抱,积压多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也放声痛哭起来,紧紧回抱着景无名。

“诶。我的孩儿。” 景无名连声应着,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失散多年的骨肉重新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再一次紧紧地拥抱住儿子,感受着这真实的血脉相连。

看着怀中这个单薄却已肩负天下的少年,景无名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这个儿子,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要扛起整个江山社稷的重担,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和孤寂。

“爹爹!” 李凌在父亲的怀抱中渐渐平复了些,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景无名,语气中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抱怨和向往,

“或许在旁人眼中,生在帝王之家是天大的福气,是人人艳羡的好事。可孩儿却觉得,一点都不好!说什么当皇上是好事,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处处是束缚,时时需权衡。孩儿有时真想像爹爹您一样,学得一身绝世武功,逍遥自在,纵横江湖,行侠仗义,那才叫真正的快活自在!”

“孩子。” 景无名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声音温和却带着过来人的沧桑和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便是各人不同的天命,是上天注定的轨迹,非人力所能更改。孩子,你自幼便饱读诗书,习的是治国安邦之道,从未习练过一天武艺。天命既赋予你君临天下的重任,你就应当安心于此,励精图治,做一个明君圣主,心中装着天下黎民,为苍生福祉着想。这才是你的大道。”

“爹爹教训的极是。” 李凌恭敬地应道,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然后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御座,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反手搀扶起跪着的爹爹景无名,将他安顿在旁边的锦凳上坐好。

接着,他又走向一直处于震惊和忧惧中的马骥,同样恭敬地将他扶起,请他落座。

“爹爹,老师。” 李凌整理了一下微皱的龙袍,重新拿起桌上的白玉酒壶,将三只鎏金酒杯一一斟满。

他双手捧起自己的酒杯,目光诚挚地扫过眼前两位对他至关重要的人,声音清晰而有力,

“你们都是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都如同我的父亲一般。这一杯,孩儿敬你们!”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景无名看着儿子喝酒的豪爽姿态,心中却涌起一股老父亲的本能担忧,父子连心,他忍不住出声提醒:

“孩子,慢些喝,当心呛着,莫要喝醉了伤了身子。”

李凌心头一暖,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泪痕却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再次为自己斟满一杯,举杯对着景无名:

“爹爹!我就知道,咱们是亲父子,心连着心,您最是关心孩儿了。爹爹,您自小便离开了孩儿,您心中……是不是一直觉得亏欠孩儿?是不是一直很难过?”

景无名心头酸涩,连忙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孩子,何止是亏欠!爹爹这心里,满是愧疚,这十多年来无一日不思念你,无一日不在自责。有时想起,爹爹真是……真是恨不得把这条命都给你,只要能弥补万一!”

李凌听了这话,胸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情,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借着酒劲挥洒出去。

他猛地举起酒杯,朗声道:

“爹爹!就凭您这句话,孩儿今天便是喝死在这里,也要陪爹爹喝个痛快!”

话音未落,他又是一仰头,将第二杯酒豪迈地一饮而尽。

景无名看着儿子接连干杯的举动,下意识地抬手抓了抓头皮,总觉得这气氛热烈得有点过头,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似乎透着一丝不对劲。

他疑惑地转头看向旁边的马骥,试图从这位老友兼重臣的脸上找到答案。

然而马骥却眼神闪烁,避开了他的视线,只盯着眼前的酒杯,面色沉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爹!” 李凌放下酒杯,脸颊已微微泛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恳切和决心,“孩儿斗胆,在此恳请父亲!请您留下来,留在京城,留在孩儿身边,帮助孩儿治理这万里江山,安定这天下社稷!”

景无名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了心脏:

“这……是不是哪里出错了?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