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将亮前的黎明,是最难熬的时刻。
鸟儿们叽叽喳喳,行军打仗间,连它们都吃不到好虫子。
望舒下了令,按照军师所筹,排兵布阵。
全军拆分为多个小块,玹灵子引领主军部队。
王君下战场的举措,朝云必定通传至了天国。
因此,玹灵子成了万众瞩目之人,敌人的目光全聚集他处。
玹灵子领着主军部队,负责继续朝颜震直线逼近,为旁队遮掩视线,争取时辰。
而余下每个部队,又至少分布了一名主攻将领和主守将领。
羲和擅攻劣守,唯一的守城大将,只有郎景一人。
因而,郎景作为最后防线,被安排在了大军后头,负责守卫边境,做最后的盾牌。
策略都制定好后,众人便马不停蹄地施展起来。军队开始移动,营帐渐渐空寂。
死灵军只打夜战,羲和的将士也被迫开始活于昼夜。
日子辗转过去,义云分布出去的细小部队,在大军的掩护下,前后扎根于农村之中,完成初步任务。
如今,包围之势已成,唯一有所变故的,便是主军推进艰难。以及武军师及其部队并未渗入至颜震守军内部,无法从内部攻破。
颜震等人知晓王君盛怒,为了活命,将自己死死团成一圈,顽固抵抗。
他们虽无法破敌,却可以静候援军到来。
战火又浓浓烧了五六月,越是逼近核心,便愈发艰难。这份煎熬,也覆盖上下,摧残人的身心。
某日休战时——
浓夜残酒,篝火明弱。
将士们在外谈天说地,尽可能地欢歌达旦。
众人都知晓,大战将近了。要么生,要么死,便都看这一场。
而营帐内,却焦头烂额。
花君玉茗日夜扑在古籍中,出不了神。王都的文师们提供了不少典籍和人手到达前线,与她一同制阵。
所有记载还魂咒的法术副本,全堆在她屋中。
可若想要通过寥寥几笔的赘述,去解析还魂咒成型之因,还要求解法之果,实在不易。
玉茗彻夜未眠了好几日,彼时已邋里邋遢,毫无淑女风范。
同在营内的文人们,更是来回的字眼翻了个烂,都寻觅不出一条答案。
那破阵术法,众人也来回调息了无数次,皆以失败告终。
帐中高座上,玹灵子望着这一幕。
今日营内开设了小宴,他本是请诸位品佳肴,喝烈酒舒心一下。
岂料,众人反而在言语交错中,又攀谈起来。
营内飞着不少字眼,无形中砸到了他的头上。
君王不怒,只是无奈。
侧座,赵璐瞥眼过来。
“君上,军中艰苦,粮食可不能浪费啊。”她提醒着,只因玹灵子还未动筷。
闻言,玹灵子回眸一眼,“吾知晓,只是大战在即,吾尚且没什么胃口。”
他说着,虎口却乖巧的夹着的筷子,捻起菜肴送入口中。
赵璐浓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若非我身躯残喘,怕是能直接向地脉求个结果。不若,也不会造就此番情状了。”她自叹着,多有自责。
自投诚羲和以来,她重生的次数便愈发增多。久而久之,身躯及精力就不堪疲惫。
她虽容貌不变,身骨不衰。可是凡人之龄、凡人之心,在孤苦伶仃的异界待了千万年,早就疲惫不堪了。
这是长生的折磨,是跨越了不属于自己时刻的磨损。
因此,自上次从地脉回来时,她便被告诫,要多活一会,休养生息。
“公主不必自责,这本就与你无关。你能投诚,对羲和已是幸事。此次劫难,是属于羲和的、属于吾及万千将士们的。渡与不渡,在吾等、在天命。”
他宽慰着,寥寥几句安抚好了赵璐的心。
赵璐回之一笑,“那在下便助君上,马到成功,安抚英灵。”
她抬手行礼,规矩儒雅。
玹灵子注意到,来时的义云,是不会向任何人行礼的。即便是后来因敬佩而行礼,却行的都是朝云礼制。
如今,在他们的潜移默化下,她竟行了羲和的礼制。
眼见这一幕,玹灵子不知好为不好。
回笑及攀谈结束后,席面便散了。
天微微亮时,主营陷入休眠。要打夜战,只能白日贪眠。
营内,唯剩不少将士及义云看守百日。
战鼓响彻在即,赵璐游视军中时,发觉花君玉茗等人的归所,仍旧还有声絮。
她靠近,透过大开的门歪头瞧见,他们还在翻书制阵。
想来,又是彻夜未眠。
赵璐叹了口气,同身后的随从摇了摇头,轻步离去。
抚阳东升西落,寂静的白日照亮山川,赵璐在营中闲庭漫步,一日光阴悄悄过去。
黄昏落幕,将士们逐一苏醒。全军待发,只等君王。
时刻不能再等了,若再拖沓,便会错失良机。行军打仗之人皆知,良机都难等待。
月夜火炬明光,金甲圣衣披身。羲和军出发了。
不久,突起的山丘上,便乌压压站着一块块军队。
沙风略过耳发,玹灵子神威不动。
花君仍未寻到破解之法,她只能偏偏倚倚地,递出一份尚不完全的术法。
玹灵子在出军前,温习了那份术法,复杂且深沉难懂。
眼前,号角待吹响,垒车待发送。敌军已然守在高墙,严辞厉色地望着他们。
玹灵子深吸口气,手腕扭动间玹灵剑显现其身。
他浮空而起,立在身后百米之远都能窥见的空中,自身满溢天光。
金光流漫,宛如抚日烈阳。
之后,他举起剑,声功广布的喊着:“众将士听令!”
底下,羲和军跺地一响。
“是!!”恢弘气势荡回山谷,悠悠不绝。
“吾族英灵受敌军摧残百年,无法安眠。吾等拔不出剑、下不去手。一步步退守江城,受已逝亡魂纪念之情所锢!如今,是时候该让英灵们永眠,魂归故土!”稍后,金剑射出一道劈裂云层的光芒。
金光如柱腾生,无论大雾如何弥漫,远在他乡的子民们,都能一一得见。
这是发军的信号,是通知其余部队出击的火信。
火信发出后,玹灵子厉色庄重,将剑尖滑至敌军。
“杀!”军令下,十万将士举盾把枪,按照既定的策略规划冲出丘峰。
“杀!!!”将士们回应着怒吼,烈火焚身地怒意如流光,波澜每个人。
士卒负责破城,术士负责破阵,副将负责杀王。分工明确,只待胜利。
身后,跟随玹灵子的副将们齐刷刷飞出,施展法术。霎时间无数光火飞跃高空,直达敌阵。
万千花火,飞跃空镜。它们如烟花璀璨,绚烂夺目,却都是一抹耀眼的危险。
紧随其后,敌人的死灵军们也恭候多时,迎上它们。
两方人马,缠斗一起。
颜震在阵内,咬牙切齿起来。
他怒敲墙垛,质问着:“不是说援军就快到了吗?怎么还不见踪影。”他责问身后的信使。
信使惶恐,急忙哈腰垂首,“将、将军,元帅回信说援军已发。但、但是入境不宜,行军路远,只要我们多撑些时日,总会到的!”
“撑撑撑!都撑多久了。那死老头定然是对我有意见,此等家国大事,竟还敢搪塞于我。”颜震气的再度跺地捶墙,砸出不少灰烟。
远处,他根本不敢抬眼凝望敌军之主。
因为玹灵子那冷漠怒目的容色,让他背脊发凉,不寒而栗。
他滚了滚喉,把这剑躲到后阵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