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穿着湿哒哒的衣服扭头往外走。
浴室的门无风自开,月光一直从最外边的走廊照来,给他铺出一条虚无缥缈的去路。
他径直的往外,像柳徇风不肯回头的那个下午,也像荆时越不告而别的那一天。
泪水一下涌了出来,陆凝霜在原地失态的尖叫:
“你给我站住!!!”
陆谨的背影一僵,慢慢放缓脚步,屈起的指节泛着青筋,状似无意的抵了抵镜片。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步。
十年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割舍?
对陆谨来说十年不止十年,那就是他的一辈子。
可是比起短暂的相逢,他更希望他的大小姐能一直活下去,健康的活下去。
快了,快了。
快要成功了。
那偷天换日的计,那逆天改命的局,最终会让大小姐迎来新生!
陆谨无视身后放大的呜咽,猛的加快了步伐,鲜红的血线从扶住镜片的掌心蔓延到了手肘。
滴答……
世界似乎被按了静音键,陆谨一阵耳鸣,他心慌意乱的回头,同样醒目的红从少女苍白的唇角滴进了身前的积水里。
血色丝丝散开,然后扶柳般柔弱的身躯往地上软倒而去。
“不……”
“不!!!”
陆谨喃喃一声,发疯似冲了回去,“咚”的双膝跪地,将软塌塌的身躯抱在怀里,抬手颤抖的擦去陆凝霜嘴角的血迹。
“大小姐我错了……”
他应该回头的。
如果他没有狠心的离开,甚至他没有来见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明明……
“你们都要走……”
陆凝霜开始涣散的眼神映着孤独绝望与堪破红尘的死寂。
人生本质是一场孤寂的旅行。
人来人往,人聚人散。孑然一身来,孑然一身去。
离别是常态,散是聚的必然结果。
她早就懂的啊。
陆凝霜眼前出现了重影,一帧帧闪过的全是内心不自知的伤痕。
她被困在玻璃墙后,看着上辈子的父亲强行与她错开目光匆匆离去,看着慈爱的祖父迅速衰老,直到再也不曾出现。
看着病房外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看着被祖父领到玻璃外一次的穷酸小子,穿着得体的西装坐在病床边。
看着陆谨在她面前从局促到沉稳,再到笑里藏刀。
看到镇国公府里,这辈子的爹娘与一个与她相似少女舐犊情深,其乐融融。
看到那些被她玩弄过感情的人有了各自的生活。
看到她的痕迹被抹去。
好像前世今生,都从来没有存在过。
“都走吧……”
陆凝霜呓语着闭眼,手臂垂落。
“大小姐,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大小姐你睁眼看看,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这个叛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我就在你面前,你醒过来好不好……”
明明只差最后一步的,明明……
陆谨崩溃的叫喊,受伤的掌心紧紧的按在陆凝霜的胸膛,不要命的将力量输进去,妄图将失去呼吸的人救活。
可是陆凝霜死于自绝心脉,她调用体内将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的真气,朝自己胸口狠狠来了一掌。
心脉俱断,五脏俱碎。
陆谨一个一没成仙二没成魔,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个多活百年的凡人,又怎么可能有重塑肺腑的手段?
“大小姐走慢点,等等我吧。”
陆谨细心整理过陆凝霜的仪容,将她的头小心靠在自己胸膛,抬掌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眼前盛开着绚烂的烟花,陆谨仿佛回到了亲手送陆凝霜离开的三个月后。
他穿着崭新的蓝灰色西装,仪表打理得精致又矜贵,高举奢华的水晶杯站在集团大厦天台,给陆凝霜最后的祝福。
陆凝霜碰不得酒,他的酒杯里没有酒。
不过一口医院最常见的葡萄糖水,他却好似喝醉了。
“亲爱的大小姐你看,这场特意送给你的盛大烟花好看吗?”
陆谨抬手一指,剧烈的爆炸从下方传来。
稳居国内前十的财富集团在物理意义上化为乌有。
而在炸毁陆氏集团总部之前,陆谨已经用各种偏激的手段,将跟陆家有仇的、伤害过陆凝霜的、觊觎过陆家财富的人全送入了地狱。
“你们听着,陆氏集团只属于陆大小姐!”
……
光与影的碎片在时空中飘动,世界出现了裂痕。
幼小却显得老气横秋的天道突然发出尖锐的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失去陆凝霜的未来宛若炼狱。
姜朔回来看到陆凝霜的尸体当场黑化,一边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一边恨陆映雪痛下杀手。
姜朔换上喜服扶柩而归,后方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白色的灵幡穿插于红色仪仗中,好像阴兵压境。
陆映雪追查刺杀一事,发现是最信赖的含秋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从中作梗,爱人萧楚然推波助澜。
陆国公夫妇知道真相与陆映雪恩断义绝,为完成女儿遗愿,不顾天下人议论,主持姜朔与陆凝霜的灵堂大婚。
百里临为夺取尸身派兵压境,柳徇风在杜邱亭的帮助下劫走尸身。
为了给陆凝霜报仇,季汝阳散播陆映雪记恨幼时龃龉,将亲妹妹挫骨扬灰的谣言。
尸身失去下落,陆映雪怒斩贴身女官含秋,并一剑刺去前摄政王半条命。
世人信以为真,陆夫人当面质问实则刺杀,还没出手就被暗卫发现,因为无法为女报仇绝望触柱。
陆国公得知此事,次日在金銮殿大开杀戒,被擒后对着陆映雪自刎,追随妻女而去。
陆国公被逼死,陆家几代拉起来的玄麒军心思浮动。
连亲生父母都能逼死,有从龙之功的众人开始分为几派,其中少不了苏辞月的操作。
陆映雪名声大跌,齐国上下动荡不安。
羌国大祭司查出陆谨的真实身份,带人杀进云滇古国,好告慰继承人的在天之灵,顺便泄一泄心中怒火。
良意夺得部分政权,趁动乱之际将被圣教荼毒得不算严重的百姓迁徙,失去了教中高层的制约,被圣教严重毒害的云滇国民四处流窜。
比历来大疫病还要严重成百上千倍的巫蛊乱就此发生。
战争与巫蛊,硝烟与横尸,焦土与毒虫。
五彩缤纷的世界变成失真的黑白,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机。
小天道猛掐人中,逼迫自己醒了过来。
“绝对不可以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