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温以缇可是后宫中的风云人物,处处飘着窃窃私语。
宫女们捧着铜盆交头接耳,嫔妃们倚着湘妃榻议论纷纷,就连当值的太监们,也在廊下压低声音讨论着新晋的五品尚宫。
从底层的宫女太监,到诸位女官、嫔妃,甚至前朝的那些官员,无人不谈论这位传奇人物。消息比宫墙的飞檐走得更快,不过旬日,连午门外当差的侍卫禁军都知道了。
年仅二十一岁便荣升五品尚宫女官的温以缇,大庆朝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例。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便如惊雷般震惊了满朝官员。
起初,女官之名仅在京中中上层人家流传,可如今,无论是小官之家,还是小吏门第,无人不知温以缇的名字。
她的事迹迅速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
如今连胡同口卖糖画的老翁都能说上两句,茶肆里的说书人更是将这段佳话编成了新词。
众人在惊叹温以缇年少有为的同时,也对陛下和皇后娘娘给予她的丰厚赏赐感到咋舌。
知晓内情的人掰着指头一算,才惊觉这些御赐之物件件都是珍品,随便挑出一件,都足以当作传家之宝世代珍藏。
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则将传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陛下和皇后娘娘大手一挥,把今年进贡的半数珍宝都赏给了温以缇。
传得她好似富可敌国,就连金枝玉叶的公主都比不过她的身家。
一时间,温以缇成了众人眼中不折不扣的“富婆”。
街头巷尾的传言愈发荒诞离奇,有人煞有介事地说,温以缇实则是陛下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如今一朝相认,才会这般破格提携。
更有人添油加醋,称皇后娘娘见她聪慧过人,已动了收作义女的心思。
市井闲人们围坐在茶馆酒肆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摇头晃脑地议论,仿佛亲眼见证了皇家秘辛。
这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像长了翅膀,几日的工夫,从京城的犄角旮旯一路飞到了城郊村落,就连挑担卖货的小贩、田间劳作的农夫,都能凑在一起,就着温以缇的“身世之谜”聊上几句。
身处话题中心的温以缇却浑然不觉这些愈演愈烈的传言。
她现在只是无奈的望着院中层层叠叠的那十六抬朱漆描金箱笼,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将院子里铺的满满当当。
温以缇心中也颇为感慨,觉得是不是自己的住处有些狭小了。
按她如今五品尚宫的身份,确实有资格独居一处宫殿了。但思索再三,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来是嫌麻烦,二来她也深知自己在宫中的时日或许不会太久。
院落内,安公公、常芙、温晴、徐嬷嬷、陈司记、崔嫣等人悉数到场。
一来是为温以缇庆贺,二来作为温以缇的心腹,众人本就该聚上一聚。
三则是都想亲眼看看这些令人炫目的御赐之物。
常芙率先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拉着温以缇的手,兴奋地说道:“姐姐,有了这些咱们就不愁了!”
常芙此前一直忧心不已,在甘州时,姐姐各项花销巨大,即便有苏青帮忙,也难以填补巨大的开支缺口。
常芙本发愁日后温以缇出宫,该拿什么作为傍身之物,如今看到这些赏赐,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徐嬷嬷和安公公同样笑逐颜开,满眼都是笑意地看着温以缇,能跟着这样显赫的主子,即便他们如今还是奴籍,也足以风光。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五品尚宫的心腹,总管太监和掌事嬷嬷的身份可不一般,就算是各处的尚字辈女官见了他们,也得给几分面子。
而陈司记看着满院的珍宝,眼眶瞬间红了。她心中的贪念翻涌,怎么都压不下去。
她多想温以缇能送一两件给自己,留着传家也好。她并非眼皮子浅,实在是在宫里多年,也只得到过一两件御赐的小首饰。
像如今这般成堆的摆件、珍宝,对她来说是天大的荣耀,怎能不眼红。
温以缇瞥见陈司记盯着御赐之物,眼底翻涌着近乎贪婪的炙热,她唇角勾起一抹轻笑,打趣道:“陈司记要不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陈司记连忙回过神,脸上腾起红晕,慌忙摆手后退半步,“使不得!这是御赐之物,温大人万勿玩笑!您还是妥善保管为好。”
陈司记舌尖无意识掠过干涩的唇瓣,目光却仍恋恋不舍地黏在那些物件上。
最后一丝理智如冷水浇下,御赐之物私相授受是诛九族的大罪,何况她不愿在温以缇面前失了体面,觉得自己是这般眼皮子浅的。
一旁的崔嫣见状满是感慨的开口道:“表妹,我现在还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当年我们同赴女官考核,在灯火下背诵宫规的模样,恍如昨日。而如今你已位居尚宫,即将主持下届女官大选...。”她眸光流转,“若民间编起戏文,怕要把你的事迹唱得家喻户晓。”
“那是自然!”常芙清脆的声音响起,少女杏眼亮晶晶的,“光是姐姐在甘州的功绩,早就足以传颂了!如今在后宫的作为,更是无人能及!”她满脸崇拜,嘴角酒窝深陷。
温以缇望着常芙灵动的眉眼,眼底漫开温柔笑意。
自儿时起,这丫头便总以这般崇敬目光仰望自己,这份纯粹的信任,始终是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温以缇转头看向崔嫣,“表姐也别只说我,你这个的日后的宫正也不含糊,咱们姐妹定要齐心协力。”
崔嫣愣了愣神,很快又恢复如常,“说起来,倒要多谢你提携,我也算沾了你的光。”
温以缇连忙摇头:“表姐才学出众,若不是我机缘巧合,这后宫最年轻的高位女官本该是你。”
崔嫣轻叹一声,眉间浮起一抹落寞:“表妹,我本不求虚名,只想一展所学。”
但说着,崔嫣的眼中有些迷茫,做女官的日子,其实同她从前想象的又有些不一样,尤其是越爬到高位,越让她有些无奈和苦涩。这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她所向往的吗?
入宫时立志施展才学,真的能够实现她的抱负?也真的能够用到该用的地方吗?
温以缇见她眼中的迷茫,握住崔嫣的手轻声道:“人生在世,所求会随境遇而变,但初心不可改。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守住本心,便是不负自己。”
崔嫣目光落在温以缇身上,忽而想起对方一手建立的养济院。
那处济困扶弱的所在,此刻竟成了她心底隐秘的向往,曾经笃定的前路,在这一刻泛起了细碎的涟漪。
可转瞬之间,现实如冷水浇头,养济院的衙门,岂是她能随意踏入的?
更何况,自己如今已入宫正司,家里又怎会轻易让她离宫?
想到家中,崔嫣神色更加复杂。
自从她在宫中升至高位,府里的女儿们都跟着沾光。
虽背靠世家大族崔氏,她却比谁都清楚,唯有自身有价值,才能换来真正的重视。
这些年,她在宫中步步高升,家里在族间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早已看得通透。
温以缇将崔嫣眼底翻涌的怅惘与挣扎尽数收入眼底,垂眸思忖间,已然明了表姐愁闷的缘由。
她启唇欲言,却又将话语咽回喉间,还需静待时机,现在不是时候。
温以缇也想让表姐过正常女子应有的生活,至少随可以她的意愿,而不是在这宫里任受摆布。
可养济院的筹划尚未完,远未到摊牌之时。表姐家中的长辈亦不能这般让她离开,毕竟有位后宫手握重权的女儿,着实体面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