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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换个意志不坚定的,或许就真受了他们的蛊惑,就此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和戒心,使兄妹俩心生嫌隙和隔阂,最终走向反目成仇的结局,陷入永无止尽的猜忌和内耗。

柏鸥则只是笑容不改地看着眼前这些人,将他们的身份和言论都一一记下。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哦,原来你打着这样的算盘。」

「刚才我看你待我小妹那么热络,现在一转头就开始说她的坏话。」

「你会说,用词这么漂亮,看样子是个文化人!(划重点」

「让我看看我有多少「追随者」和「打抱不平」之人?」

「又有多少人见风使舵,墙头草一般摇摆不定。」

「你们也不过是被人当枪使,推出来投石问路的祭品,真正的始作俑者们依旧居于幕后审时度势,不会轻易下场搅浑水。」……

见柏鸥越发沉默,只一味的聆听思考,这些人还以为挑拨离间起了作用,于是越发卖力。

听着他们对于自己与柏鸢关系的编排和恶意揣测,柏鸥并不打算在这里纠正他们的想法和认知,也没必要跟即将成为敌方的人讲太多。

跟他们讲什么「我和小妹不分你我」的兄妹情深和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他们听得懂吗?

「你们自己为了这么仨瓜俩枣的家产争得枉顾手足、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就以为所有豪门皆是这样一副小家做派。

告诉你们柏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儿,你们怕不是还以为我故意说反话端着摆谱呢!」

说白了就是自己家里不安生,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家宅安宁,万事顺遂,总想闹出点儿事儿来,最好刨根问底问出点儿屁事儿再借机闹一闹。

——这样的在京里都不配跟宋衍铭他家坐一桌。

好歹宋家是真刀真枪实弹的往上招呼,奔着大家一起玩儿完去的,也有几分匪类的血性。

「而你们只不过是躲在背后搅弄风云的伪君子和小人,只能做墙根底下迎风摇摆的狗尾巴草,不从事生产也不创造价值,只靠倒买倒卖投机倒把从中赚取利益的商贾之流……」

「呃,这么说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我家祖上是皇商,算是商贾头子,倒退几十年的重点批斗对象,旧地主和资本,而且我小妹也正准备加入战场……」

柏鸥呆了一瞬,随即脑子又很快反应过来:

「所以说要么我们家能做到皇商,又从皇商成功转型到军政,实现真正的阶级跨越呢!这就是格局决定成败!」

总而言之,不与傻子论是非,不与傻逼争长短。

既然说不清听不懂也听不进去,那就干脆不要说。

说点儿他们能听得懂的!

柏鸥装模作样的站了一会儿,等周围的人聚集的差不多了,已然小有规模,这才收起脸上的笑意,严肃道:

“我是军人,碰这个犯法。”

满怀期待等着柏鸥说点什么的众人:“……”

柏鸥:傻了吧?我这是高端局!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柏鸥就有些憋不住笑。

又立刻强压下嘴角不受控制上扬的弧度,看起来反而有种不怒自威,较真钻牛角尖之嫌:

“怎么?你们是想要借此腐蚀一名高级军官对国家的意志和忠诚吗?”

你们看这顶帽子漂不漂亮?

众人:!!!

柏鸥是在役军官并非秘密,但也并非人尽皆知。

最起码周围这群凑上来吹耳旁风的不在已知的行列里。

如果不然,但凡稍微懂点儿法,都不可能追着柏鸥屁股后头对他说出干掉柏鸢拿下柏氏这种啼笑皆非的话。

这也从侧面证实了柏鸥的猜测并没有错,他们并非真正的「主谋」,只是被人当枪使的「炮灰」。

而这不止是对于柏鸢的密谋,也是对柏鸥的一次算计。

只要在这个过程里,柏鸥被他们说服了,动摇了意志和决心,起了想要插手乃至夺过柏氏的心思,那就犯了「军人不得经商」的条令。

轻则警告处分,重则降级以待。

其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由此一来,柏鸥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过来招呼了回去。

闻言,周围人这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原来刚才柏大少看他们那眼神不是思考、审视和认同。

那妥妥的是看三等功的热忱啊!

在被柏鸥用看间谍的目光过了一遍后,周围人都不自在的或偏头或低头,汗流浃背如芒背刺。

再也不敢提什么让柏鸥经商继承柏氏的话了,很快便都各自找了由头退场,顷刻间化鸟兽散。

刚打赢一场胜仗,柏鸥意气风发,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不少,看着比刚才还要阳光明媚,英气不凡,又再次吸引了许多人关注的视线。

等这场危机四伏的成人礼临近尾声,柏鸢也从女孩堆和姨姨堆里走了出来,与柏鸥一块儿作为东道主送满棚宾客离席。

这种没有硝烟的战争最费心费神。

回去的路上,柏鸥见柏鸢一直不做声,只当她是忙了一天累坏了,也就没再打扰她,留给她充足的时间休息,养精蓄锐。

至于今天的收获,等会儿根据记忆将家族人员名单整理出来,再根据立场和利益链分门别类排列好,这就是商战里收集到的一手「敌军和布防」名单。

回到家后,洗去一身疲倦的柏鸥穿着浴衣擦着头,清清爽爽地从浴室里面走出来,趟着拖鞋去冰箱里拿冰镇矿泉水库库一顿猛灌。

成人礼本质还是宴会,大家都忙着社交,几乎没有人会在这种场合将时间和机会浪费在口腹之欲上。

精美的甜点和菜品都只是起到装饰作用,闻着也很香甜。

这便导致柏鸥还没回家就肚子空空,所以又扫荡了一遍冰箱里的存货。

吃饱喝足后,柏鸥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刚一上到二楼,隐约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个模糊的人影。

瞬间根根寒毛直立,在秋老虎拖得老长的尾巴里,只觉得背后阵阵发亮。

再定睛一看,好险,差点儿被同样穿着浴衣但是披头散发悄无声息站着的柏鸢吓一跳。

柏鸥:“你没睡啊?”

成人礼散会的晚,两人回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超过柏鸢正常作息两个多小时。

柏鸥还以为她这会儿已经倒头栽床上睡着了呢!

再一琢磨,肚子里没食儿,哪能睡得着啊!

估计也跟自己一样,是爬起来觅食的。

要知道柏鸢这会儿还没睡,他刚才下楼吃夜宵就顺带给柏鸢也捎上来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柏鸥遂笑道:“饿了?下来吃点儿不?”

柏鸢没动,只站在原地看着他。

灯光从身后房门半掩的缝隙点点渗出,将她的影子一直拖到柏鸥脚边。

距离太远,走廊灯又昏暗,柏鸥看不清柏鸢脸上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能敏锐的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既像打量,又像审视。

“……哥?”看了一会儿后,柏鸢迟疑不定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柏鸥挠了挠侧脸,疑惑地望着她。

柏鸢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欲言又止道:

“没什么。”

柏鸥:?

见柏鸢明显有些反常,柏鸥想了想,大跨步走到她面前,将手心按在她额头前,感受了一下温度。

拔拔凉。

没生病。

再低头,看到柏鸢表情有点呆。

懂了。

这是困到失智了!

掌心向上移动,又顺势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很好,头发是吹干了的。

于是又手动帮她转过身,将柏鸢推进房间里,交代了一句「早点睡」,便替她关上了房门。

回到房间,柏鸢又原地站了一会儿,眉心一点点拧起,又慢慢抚平。

成人礼上,被人撺掇怂恿、灌输耳旁风的不止柏鸥。

柏鸢也听到了许多对于柏鸥的恶意猜忌和指控。

「你大哥这个时候回来,不是好事」

「不得不防……」

「亲兄妹,明算账」

「有备无患」……

其目的自然也是为了挑起兄妹俩的嫌隙,在这个节骨眼上引起柏氏内斗,以此从柏氏内部取得突破点。

柏鸢不至于看不出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只是……

她也听到了许多以前未曾听过的声音和言论。

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内心斗争片刻后,她还是打起精神,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回到床上。

开机,指纹解锁,点开浏览器,将光标移动到搜索栏,十指摸着背光键盘,指腹下压,输入一串文字。

想要知道的事情,不能问旁人,还是得自己找。

因为事情一旦经过他人转述,必然带有强烈的个人情感。

主观意识会对客观事实造成认知上的偏差和影响。

「而我会有我自己的判断,这必然得是我自己的想法,不受任何人引导,不被任何人所操控。」

屏幕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有些苍白,也照出了她表情的凝重。

看着一条条索引,柏鸢将食指按在太阳穴上,压下正在疯狂跳动的那条神经。

——好像不太对劲。

有陌生的情绪炸弹仿佛将要在她身体里引爆。

她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正在洗刷她的思维,企图留下深刻、难以更改的主观烙印。

这种陌生的感觉,自从在成人礼上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时,就一直占据着她全部的注意力,在脑海中野蛮生长。

这很不好。

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仿佛有什么正在更改替换掉她的人格,将她往极端、失控、情绪化和焦虑的边缘推进。

柏鸢自认并非感性之人,理智永远建立在薛定谔的个人情感之上,也正因如此,才令她拥有极高的办事效率和一眼就能看穿事件本质的能力。

而现在,仅仅只是旁人无关紧要的话语,就几乎蒙蔽她的双眼,撬动她的情感,几次令她险些出现判断上的失误。

就像刚刚在门口看着柏鸥,她突然有种冲动,会想要将耳边反复出现的话语都甩在他脸上,与他痛痛快快吵一架。

也会在此刻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时,想要砸些什么东西宣泄压抑已久的情绪,也有一种消极涌上心间,引导她像悲观之人缩在角落里,自怨自艾,抑郁伤感。

所以说,很奇怪。

「我从来就没有过压抑,又何谈宣泄?」

「克制不是压抑,是自我管理。」

「我为什么要难过,我为什么要伤心,我为什么要憎恨,我为什么要埋怨,我为什么要去纠结在我脑中没有任何记忆、没对我现在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以前没发生以后也不会发生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因为不会变成现实的可能去改变现在令我非常满意的生活?」

……

……

「我享受我现在的人生,每天早起是因为我愿意,繁复课业是有趣的挑战,永远保持风度和体面符合我的身份,是文明和教养的标志,我喜欢看到别人因此投来的敬意,而不是我脑子里此刻出现的什么家族强加给我的负担、对我人生的操控和剥削。

谁会想要在年纪轻轻里将时间都浪费在玩乐——

等等……

——所以裴缙脑子里天天都在想这种东西?」

脑海中所有斑驳嘈杂的声音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因此哑声。

取而代之的是诸如「我要逃离现在的人生,脱离她的掌控,奔赴自由」、「我要追求真爱」、「我要普通人生活」、「穷是穷了点,但是有爱啊」、「这大少爷爱谁当谁当,我才不稀罕」等出自某裴姓人士的典中典论调。

——别了吧……

柏鸢有些嫌弃的想着。

「要是让我变得和裴缙一样,不如叫我去死。」

清醒就在这一瞬间。

那些让她变得不像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也如潮水般跟着一起褪去。

灵魂像是就此经过洗涤,重新沉淀下沉,完成了一次洗礼重获新生。

理智和客观则重新占据上风,成为意识的主导。

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耳鸣。

柏鸢闭上眼睛,在一次次深呼吸换气中,慢慢找回自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清晰明了,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