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英把最后一件小孙子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窗外的天光正逐渐变得明亮。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餐。这是她在儿子家住的第三年七个月零五天。
七点整,儿媳林薇的房间里传来闹铃声。徐秀英手里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些。她熟练地在平底锅里摊上鸡蛋饼,同时将小米粥盛进碗里晾凉。七点二十,儿子徐磊打着哈欠走出卧室。
“妈,这么早就起来了?”徐磊揉着眼睛说。
“习惯了,人老了睡不着。”徐秀英微笑着把早餐摆上桌,“小杰昨晚醒了两次,我估摸着他今天会晚些醒,你们先吃,我听着动静。”
林薇穿着一身职业装走出房间,脸上带着清晨的疲惫。她瞥了一眼餐桌,眉头微蹙:“又是粥和鸡蛋饼啊?”
徐秀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摆筷子:“我做了点拍黄瓜,在那边。”
林薇坐下,拿起勺子搅了搅粥:“妈,我跟您说过,早上最好有点肉,磊磊工作辛苦,需要补充蛋白质。”
“周末我做红烧肉,”徐秀英轻声说,“冰箱里还有。”
餐桌上陷入一阵沉默,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徐秀英站在灶台边,背对着儿子和儿媳,慢慢收拾着刚用过的厨具。她听见林薇压低声音对徐磊说:“看,又这样,一说就闷声不响。”
徐磊低声回了句什么,徐秀英没听清,也不想去听。她把抹布拧干,挂在架子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儿童房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我今天下班晚,”林薇提高声音说,“公司有个项目要赶进度。”
徐秀英转过身点点头:“晓得了,我给你们留饭。”
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就像她在这个家里重复的动作一样:做饭、洗衣、带孩子、收拾屋子,然后再从头开始。一百六十八周,每周末她都要回老家待上一天半,那是她唯一能喘口气的时间。
徐秀英还记得三年前,徐磊开车来接她的情景。那时小杰刚满三个月,林薇产假结束要回去上班。儿子站在老家的堂屋里,双手不知往哪放。
“妈,薇薇她...她希望您能来帮我们带带孩子。”徐磊说这话时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们知道您舍不得这里,就周末,每周我们都接您回来。”
徐秀英当时正在择菜,手上的泥土一点点落在盆里。她抬头看了看这栋住了四十年的老房子,墙上挂着丈夫的遗像,院里有他生前种下的石榴树。
“好。”她说。
就这么一个字,她离开了熟悉的一切,走进了儿子在城里的家。走时她只带了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服和一张与丈夫的合影。
小杰的哭声把徐秀英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她快步走进儿童房,抱起小孙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孩子在她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小手抓着她的衣领。
“奶奶的小宝贝醒啦,”她低声哼着,“今天天气好,奶奶带你去公园看花花。”
这是徐秀英一天中最平静的时刻。小杰还不会说话,只能用清澈的眼睛看着她,那目光里没有挑剔,没有不满,只有全然的依赖和信任。
上午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公园的小径上,徐秀英推着婴儿车,慢慢走着。几个同样带孩子的老人坐在长椅上聊天,她朝他们点点头,但没有加入。三年前刚来时,她也曾试图和小区里的老人们交朋友,但很快发现,他们谈论的绘本阅读、早教课程、进口奶粉,都是她插不上话的话题。
“徐奶奶,今天怎么一个人?”一个抱着孙女的老人向她打招呼。
“带孩子转转,”她微笑着回答,“他喜欢看树。”
她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看着小杰伸手去抓从树叶间漏下的光斑。孩子咯咯地笑,她也跟着笑。只有在这种时候,她心里的那团东西才会稍微松开一点。
那团东西是什么,她说不清楚。有时是委屈,有时是思念,更多时候是一种无处着力的疲惫。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带徐磊,哪有这么多讲究。孩子磕了碰了,衣服脏了,都是常事。现在不一样,林薇买了好几本育儿书放在家里,书上画满了线,每次徐秀英带孩子的方法和书上不一样,儿媳都会指出来。
“妈,书上说这个阶段的孩子不能吃太硬的东西。”
“妈,专家说不要老是抱着,会养成坏习惯。”
“妈,这样消毒不彻底。”
徐秀英从不争辩,只是点点头,照着做。她知道儿媳是为了孩子好,只是那种语气,那种眼神,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婆。
中午回家,她喂饱小杰,哄他睡午觉,然后开始准备晚饭的食材。林薇喜欢吃肉,她今天特意从冰箱里拿出排骨,准备做红烧排骨。又拿出鸡肉,打算炖个汤。
切肉的时候,她不小心用切生肉的刀在熟食案板上划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心里一惊,赶紧把案板拿去重新洗刷消毒。上次就因为这个,林薇整整两天没跟她说话。
下午四点,小杰醒了。徐秀英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开始做饭。五点半,她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林薇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林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是换鞋、放包的声响。
徐秀英正在翻炒锅里的菜,小杰在她腿边缠着要抱。她只好一手抱孩子,一手继续炒菜。
林薇走进厨房,看见这一幕,眉头又皱了起来:“妈,您怎么又一边抱孩子一边做饭?这样多不安全。”
徐秀英没说话,只是默默把火调小,放下孩子,示意他去妈妈那里。
“小杰,来,妈妈抱。”林薇抱起孩子,却没有离开厨房,“妈,今天做的什么?”
“红烧排骨,蘑菇鸡汤,还有两个素菜。”徐秀英回答,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
“又是红烧的?”林薇的语气里带着不满,“我跟您说过,磊磊血脂有点高,少吃红烧的。”
徐秀英握锅铲的手紧了紧:“我做了清蒸鱼,在那边。”
林薇没再说什么,抱着孩子离开了厨房。徐秀英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才轻轻叹了口气。
晚饭时,徐磊回来了。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徐秀英照例是最后一个坐下的。她盛好饭,摆好筷子,这才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今天的排骨有点咸。”林薇吃了一口说。
徐磊赶紧打圆场:“我觉得刚好,很下饭。”
林薇瞥了他一眼,没接话,转而说:“妈,下周小杰要打疫苗,您记得带上接种本。”
徐秀英点点头:“晓得了。”
“还有,周末我们公司团建,周六一天都不在家。”林薇继续说,“您能不能这周先别回老家?小杰一个人带一天太辛苦。”
餐桌上的空气突然凝固了。徐秀英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徐磊紧张地看着母亲。
“我...我答应你张阿姨了,”徐秀英轻声说,“她这周要我去帮忙挑些新窗帘。”
林薇放下筷子,声音有些发冷:“妈,您每周末都要回家,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家里不就您一个人吗?咋那么想家里的老头?”
徐秀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徐磊猛地抬头:“薇薇!你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林薇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每周末都要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什么相好的等着呢!”
徐秀英慢慢放下筷子,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看着儿媳,那双曾经明亮如今却充满怨气的眼睛,再看看儿子羞愧而愤怒的脸,突然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我吃好了。”她站起身,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外面传来儿子和儿媳的争吵声。徐秀英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照片。那是她和丈夫徐老四的合影,拍摄于他去世前一年。照片上的他笑得憨厚,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老四啊,”她轻声对着照片说,“我快撑不住了。”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爸去世十年了!”
“那我错怪她了?那她每周末回去干什么?”
“那是她的家!她有权回去!”
“那我们呢?这个家就不是她的家?小杰就不是她的孙子?”
徐秀英捂住耳朵,闭上眼睛。那些话语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她想起上个周末回到老房子的情景: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落满了树叶。她花了一上午时间打扫,下午就坐在那棵石榴树下,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坐着。
那里没有不断的指责,没有挑剔的目光,没有必须小心翼翼的氛围。在老房子里,她可以大声咳嗽,可以随便坐哪个位置,可以按自己的习惯生活。她可以想念丈夫而不用掩饰悲伤,可以回忆过去而不用觉得落伍。
每次从老家回来,她都能重新积蓄一些力量,继续面对下一周的生活。那是她的充电时间,是她在茫茫大海中抓住的浮木。
门外突然响起小杰的哭声。徐秀英立刻站起来,本能地想出去看看,但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她听见林薇在哄孩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对不起,宝贝,妈妈不是故意的...”
徐磊的声音低沉:“薇薇,你真的太过分了。”
“我累啊,徐磊!我每天上班累得要死,回家还要...”
“还要什么?我妈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孩子带得健健康康,你还要她怎样?”
徐秀英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没去擦,任它们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纵横。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允许自己在这个家里流泪。
她想起林薇刚嫁进来时的样子,那时儿媳还是个会拉着她手撒娇的姑娘。怀孕时,林薇胃口不好,徐秀英变着法子做吃的,有时半夜还起来给她热汤。那时她们的关系多好啊,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因为孩子出生后林薇的压力变大了吗?是因为两代人育儿观念的不同吗?还是因为她这个婆婆确实做得不够好?
徐秀英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来儿子家时,她不仅带了行李,还带上了自己所有的积蓄——那是她和丈夫省吃俭存一辈子的十五万元。这钱原本打算留着养老用,但看到儿子买房贷款压力大,她毫不犹豫全拿出来了。在这个家里,她做着免费的保姆,却还要时不时听儿媳埋怨“带资上岗”做得不够好。
夜深了,外面的争吵早已平息。徐秀英轻轻打开房门,客厅里一片黑暗。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却看见阳台上有一点红光闪烁——是徐磊在抽烟。
儿子很少抽烟,除非是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
徐秀英走过去,拉开阳台门。徐磊吓了一跳,赶紧把烟掐灭。
“妈,您还没睡?”
“睡不着。”徐秀英站在他身边,看着远处的霓虹灯,“小杰睡了吗?”
“睡了,薇薇也睡了。”徐磊的声音沙哑,“妈,对不起,薇薇她...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压力大...”
徐秀英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妈知道。”
“您...您这周末还是回去吧,我会跟薇薇说清楚的。”
“不,”徐秀英摇摇头,“这周不回了。”
徐磊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母亲:“妈,您别听薇薇胡说,她...”
“我不怪她。”徐秀英打断儿子,“她说的没错,每周末都回去,是有点频繁了。”
徐磊握住母亲的手:“那是您的家,您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徐秀英感觉眼眶又热了,她拍拍儿子的手:“去睡吧,明天还上班呢。”
第二天清晨,徐秀英照例早早起床准备早餐。但今天,她多做了一件事——从自己的行李箱底翻出一个小本子,那是她年轻时上扫盲班用的笔记本,已经很旧了,页角卷曲,纸页发黄。
她翻开本子,在最后一页空白处慢慢写下几个字。她的字很大,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写的。
“排骨少放盐”
“切生肉熟肉分开”
“水果刀不切菜”
“早点做饭,别让薇薇饿着”
写完后,她小心地把本子塞进围裙口袋。这时,林薇的房门开了,儿媳穿着睡衣走出来,看见她,表情有些尴尬。
“妈,这么早。”林薇低声说。
“早饭马上好,你去洗漱吧。”徐秀英和平常一样微笑着说。
林薇站在原地没动,手指绞着衣角:“昨晚...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
“没事,”徐秀英转身继续搅动锅里的粥,“快去洗漱吧,一会儿饭凉了。”
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了卫生间。徐秀英听着关门声,轻轻叹了口气。
那天下午,徐秀英带着小杰在公园散步时,遇见了同样带孙子的张阿姨。张阿姨是她在小区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两人有时会聊聊天。
“徐姐,这周末回老家吗?”张阿姨问。
徐秀英摇摇头:“这周不回了。”
张阿姨看出她情绪不高,关心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徐秀英勉强笑笑,“就是有点累。”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孩子们在面前的垫子上玩玩具。张阿姨轻声说:“徐姐,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为了孩子,什么都能忍。”
徐秀英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们,轻声说:“我不是不能忍,我只是...有时候会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孙子上幼儿园就好了,到时候你就轻松多了。”
徐秀英没说话。她想起昨天林薇说的话,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心里,拔不出来。
“我家儿媳也是,”张阿姨继续说,“总是嫌我这不好那不对。有一次我听见她跟儿子说,我卫生习惯不好,带孩子的方式落后。我当时气得啊,真想收拾包袱回老家去。”
“那你怎么没走?”
“舍不得孙子啊,”张阿姨叹气道,“也舍不得儿子为难。咱们走了,他们请保姆得多花钱,还不放心。想想就算了,忍忍吧。”
徐秀英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每个周末回老家,就是她不忍的方式。那是她唯一的出口,唯一能让她继续“忍”下去的动力。
回家路上,她在一家书店前停下脚步。橱窗里陈列着很多育儿书籍,她犹豫了一下,抱着小杰走进去。
“需要什么书?”店员热情地迎上来。
徐秀英有些局促:“我...我想看看怎么带孩子的书。”
店员引她到育儿书籍区,那里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图书。徐秀英看着那些厚厚的、印刷精美的书,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随手拿起一本,翻了几页,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让她眼花缭乱。
“这本是畅销书,”店员介绍道,“很多奶奶姥姥都买来看。”
徐秀英看了看价格,六十八元。她抿了抿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那是她省吃俭用存下的私房钱,平时连买斤好肉都舍不得。
“就要这本吧。”她说。
抱着书和小杰回到家,徐秀英感觉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赶紧把书藏在自己房间的枕头底下。晚饭后,她哄睡小杰,就回到房间,拿出老花镜,开始吃力地读那本书。
书上写的很多东西她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和理论让她头昏脑胀。但她还是坚持看下去,用那只剩不多的铅笔,在不懂的地方画上问号。
林薇路过她房间,看见台灯还亮着,探头进来:“妈,这么晚还不睡?”
徐秀英慌忙把书塞到被子底下:“就睡了。”
林薇已经看见了,她走进来,从被子底下拿出那本书,翻了几页,表情复杂。
“妈,您这是...”
“我...我随便看看,”徐秀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想学学怎么带好孩子。”
林薇愣在那里,书页在她手中微微颤动。她看着婆婆花白的头发,和老花镜下疲惫的眼睛,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妈,”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这些书就是参考参考,不一定全对。您带大磊磊,不是带得很好吗?”
徐秀英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儿媳。这是三年来,林薇第一次肯定她的付出。
“我...我怕我方式不对,耽误了小杰。”徐秀英轻声说。
林薇在床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我以前总觉得,按照科学方法才是对的。但有时候想想,我爸妈那代人不也把我们带大了吗?”
婆媳俩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话。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柔和的光影。
“薇薇啊,”徐秀英犹豫着开口,“我每周末回老家,不是因为想家里的...老头。”她说这个词时有些不自然,“你爸走了十年,我早就习惯了。我回去是因为...”
她停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需要。需要独处的空间,需要呼吸的自由,需要暂时卸下祖母、婆婆、母亲的角色,只是做回徐秀英自己。
“我明白,”林薇轻声打断她,“是我想错了。那是您的家,您想回去是应该的。”
徐秀英惊讶地看着儿媳。林薇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妈妈也经常回乡下老家,”林薇继续说,“以前我不理解,觉得她在城里有吃有住,为什么老想回去。后来我才懂,那是她自己的地方,她是那里的主人,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徐秀英的鼻子突然酸了。三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理解她的感受。
“妈,”林薇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下周末我开车送您回去吧,顺便带小杰去看看他太爷爷种的那棵石榴树。”
徐秀英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不住地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薇伸手轻轻擦去婆婆脸上的泪水:“对不起,妈,这些年让您受委屈了。”
那一晚,徐秀英房间的灯亮到很晚。她拿出那个小本子,慢慢地把之前写的那几行字涂掉,然后在崭新的一页上,开始写一封信。是写给林薇的,也是写给自己的。
她的字依然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写得很认真:
“薇薇,谢谢你的理解。妈没什么文化,但妈懂得一个道理: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爱的地方。妈会努力学,跟上你们的步伐。你也别太累,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周末你想吃什么,妈从老家带回来做给你吃...”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抬头看了看窗外。城市的夜空难得看见星星,但今晚,有那么一两颗,在厚重的云层间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徐秀英微微笑了。她想起老家的院子,想起那棵石榴树,想起丈夫的相片安静地挂在墙上。这个周末,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了,不用再找借口,不用再忍受质疑。
而且,这一次,她不再是独自一人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