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式微,天下间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来。
否则也绝无东越陈兵皇境之猖狂,青门进献孕女之荒谬!所谓“礼御四方”,想是从来就没有只凭着“礼仪正道”即统御天下的可能!天下之治,惟兵事可镇!天子无兵,就休言皇权盛极!
程远本还欲深说“天子御天下以礼,封王守四境以兵”,可是勋帝早已不耐烦此等无用之论,他要雪今日之耻,要固皇权之威,要续玉室江山,也惟是征揽兵权入手方可成其事也!
勋帝思量间索性直言,“子往以为,使帝姬下嫁召太子,玉室联姻风族,此计如何?”
程远举目凝望,一时未能作答。他知此计若成,玉风两族联盟即成,则伐越之战即箭在弦上,青门姑侄并林柏就再无活着的必要。程远左思左衡,谨慎措辞,“臣以为……召太子,非帝姬良人之选。这位风族太子心计实在太过深沉,在他身后必藏有深渊厚沼,难见底细。风族所谋应该也绝非只是帝姬之嫁,陛下实该谨慎待之,若应对失误恐将入其网罗,另生事端。”
勋帝蹙眉,狐疑质问,“怎样个深渊厚沼?朕知风王族亦图谋不轨,只是当下非他风族之良机!联姻帝姬或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又焉知不是朕的缓兵之计!或是玉室,或是东越,以他风族当下之力必得择一家依附!我玉室可赐他血脉之荣,东越须得许他怎样厚利方能胜过于此?”
程远低头,一时无可争辩。确实,联姻既血脉之亲,宛如一家,正如蔚青两族,其盟约牢不可破。玉风两家纵无世世代代的血脉相融,然只此一回,一边是玉家嫡女,一边是风族太子,在他二人结合之后,召国再往后的君王就有了玉家血脉,风族再要谋逆总该想想此身来处!
勋帝必是在心中定了此计,无意再与程远多作纷争,默了片时,又另起一题,“子往教导东宫,可有讲到大昱律法?未知封地之臣逞兵谋反、欺君犯上该当何罪?”
程远举目怔怔,这是要杀林柏啊!谋反之罪当处极刑!然总不能形势未明先活剐了初阳城的虎啸参军罢!程远不由得一个冷战,急定心智,撑着仅余的一点心力自席上起身,行至御案前,伏身下拜,“臣斗胆,也想请问陛下,未知那位静姝公主身犯何罪?何至引陛下暴杀之怒?”
此言一出,莫说勋帝,勋帝身旁侍立的老宫人商伯先已蹙目凝眉,急得恨不能顿足提醒,怎么这样聪颖个人物非得往老虎心窝子里捅呢!未知皇帝的怒气才刚刚平复些许,如何就……
果不其然,勋帝先是怒目横视,继而拍案断喝,“放肆!程远,宫闱之事岂由得你个外人妄议!”
“何谓宫闱之事?”程远慨然质问,“静姝公主可得陛下明旨册封?若未得册封便算不得陛下宫闱之人!陛下囚她于内廷本就于礼不符!若再不能明旨昭告其罪又何以令人信服?静姝公主乃越王亲封的王廷公主,又是武安大将军同胞幼妹,将门嫡女,陛下说禁便禁,说杀便杀,蔚青两族岂不胆战心寒?想那林参军行止悖逆、言辞名状也是为求告无门而心急护主之故!”
勋帝再拍书案,怒斥,“程子往!你是谁人的臣子!东越欺朕之甚,朕未将他青门一众千刀万剐已是宽仁有容!你胆敢再多言半字,朕……朕……”勋帝咬牙恨道,“朕即视你为逆臣之同党!”
程远不惊不惧,仍镇定神色,从容答言,“子往自然是陛下之臣,才会冒死向陛下谏言。陛下若为臣之诤言而定臣逆党之罪,臣愿当庭受死!只是临死之前,臣尚有一言必得说与陛下……”
“住口!”勋帝断知他要言讲何事,急言阻止,“朕意已决,东越欺朕之辱,朕必惩戒之……”
“凭何惩戒?”程远挺身质问,“南召吗?焉知南召定盟玉室?焉知使玉青相争非南召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