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货栈的线索暂时被那图鲁巧妙阻断,玉格格心知此事急不得。她将目光投向更远处——那场即将发生在鸡冠山,导致二丫头牺牲的战斗。
前世的记忆虽不十分清晰,但几个关键点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她脑海:时间就在近日,地点是鸡冠山北麓一道易守难攻的隘口,戴天理率领的杆子帮和部分民间义士在那里设伏,本想打击一支日军运输队,却反遭包围,损失惨重,二丫头便是在那场血战中为掩护众人突围而牺牲。
直接去告诉戴天理?且不说他是否会信,单是她如何得知如此精确的军事部署,便无法解释,徒惹猜疑。她必须想一个更迂回,却同样有效的方法。
这日,那图鲁从外面回来,脸色不太好看,随口抱怨了几句:“……戴天理那帮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凭着几杆土枪就能跟日本人叫板?听说他们最近在鸡冠山那边活动频繁,怕是……”
玉格格心中一动,知道时机来了。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状似无意地接话,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鸡冠山?我前些日子听阿玛(铁王爷)提起,他早年去那边围猎,曾说北麓那道‘一线天’隘口看似险要,实则侧后方有一片老林子,地势复杂,若被熟悉地形的人绕过去,便能形成夹击,反成死地。阿玛还说,当年便有伙土匪在那儿吃了大亏。”
她搬出铁王爷早年狩猎的经历,合情合理。那图鲁闻言,微微一怔,他虽不精通军事,但也听得懂这浅显的道理。他皱了皱眉:“有这等事?戴天理他们选在那儿……”
“夫君,”玉格格打断他,目光恳切,将自己真正的意图包裹在对那图鲁的“关心”之下,“我知道你与戴天理素有旧怨。但此番他们若真是在对抗日本人,无论成败,事后日本人追查起来,难保不会牵连到与戴天理相识的本地乡绅富户。你如今执掌那家,树大招风,还是早做提防为好。若能……若能暗中递个消息,让他们换个地方,或者多加防备,既全了同乡之谊,也免了日后麻烦,岂不两全?”
玉格格这番话,完全站在那图鲁和那家的利益角度,听起来合情合理。那图鲁精于算计,略一思忖,便觉有理。他不在乎戴天理的死活,但绝不能让自己被牵连。暗中递个消息,既能显得自己“深明大义”,又能规避风险,确实是个办法。
他看向玉格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赏:“格格思虑周全,为夫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这消息如何递法?又不能明说。”
“这有何难?”玉格格心中稍定,知道他已经入彀,“只需找个机灵的生面孔,装作山中采药人,‘偶然’听到有猎户议论‘一线天’地形的弊端,在戴天理的人常出没的酒馆茶馆里,装作闲话散播出去便是。真真假假,他们自会判断。”
那图鲁点头称是,立刻着手去安排。
消息如同玉格格预期的那样,悄无声息地传入了杆子帮的耳朵里。戴天理起初也将信将疑,但他生性谨慎,加之对鸡冠山地形并非百分百熟悉,便派了得力手下和二丫头亲自去探查那片老林子。
这一查,果然发现了有陌生人近期活动的痕迹!虽不能确定就是日军,但这足以证明那“闲话”并非空穴来风。
戴天理惊出一身冷汗,立刻调整了伏击计划,放弃了看似完美的“一线天”隘口,选择了更稳妥,但也更能保证撤退路线安全的后山密林。
三日后,战斗打响。
日军运输队如期而至,但预想中的完美伏击变成了遭遇战。由于戴天理一方提前占据了有利地形并预留了退路,虽然未能全歼敌军,却也给予了日军沉重打击,并成功掩护大部分人员撤离。二丫头在此战中依旧勇猛,腿部受了枪伤,却因撤退路线畅通,被同伴及时救下,保住了性命。
消息传回热河城内,那图鲁听闻戴天理部受损不大,还打死了不少日本人,先是暗骂了几句,随即又庆幸自己听了玉格格的话,避免了被牵连的风险。他回到房中,对玉格格笑道:“格格,果然被你料中了!戴天理那帮人还真在鸡冠山跟日本人干上了!幸亏咱们提前得了消息,不然……”
玉格格正在绣一方帕子,闻言,指尖的针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后怕:“真的?阿弥陀佛,真是万幸。看来阿玛当年的话,竟在今日应验了。”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眸底深处那汹涌的波澜——成功了!她真的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二丫头的死局!
然而,她轻松的心情只持续了片刻。那图鲁接下来的话,让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不过,经此一事,日本人也算是盯上戴天理了。”那图鲁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我听说,日本驻屯军那边大为光火,已经加派了人手,还从奉天调来了几个搞情报的专家,看样子,是非要剿灭这股反抗势力不可了。这热河城,往后怕是更难安宁了。”
玉格格握着绣花针的手,微微收紧。
救下二丫头,只是第一步。她改变了这场战斗的结果,却也如同蝴蝶扇动了翅膀,可能引来了更凶猛的风暴。日本人的报复,恐怕会比前世来得更加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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