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漫灵跑了,勤王勤王妃死了,温庭玉也死了,整个京城,只剩下了满街四处通缉她的人。
骆星无处可去,兜兜转转,又来到了枣花村。
暮色四合时,村落浸在淡金色的余晖里。田埂上,扛着锄头的农人踏着余晖归来,裤脚沾着新鲜泥土。老槐树下,有朗朗读书声响起。
循着声音望去,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布长衫的人手持书卷立于树前,面前摊着块磨损的木板,上面用朱砂写着\"人之初\"三个大字。
树荫筛下细碎金光,落在孩子们仰起的小脸上。
风过林梢,槐花簌簌落在他的肩头上,他抬手拂去时,袖口露出半截磨白的袖口。
许久不见,陆锦文衣衫单薄,瘦了很多,但眉眼之间少了从前的郁郁之气,看起来,平静而温和。
骆星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树下的人偶一抬眼时,他们视线交汇,他同样看到了她,却似并不意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课毕,孩童们四散而去后,他收拾好书卷向她走来。
“温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他问她。
骆星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阮家,王府的人都死了,而她现在是个通缉犯,城中已无她的容身之所。
久久没有等到她说话,陆锦文不由得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来了,便都是客,家中母亲备了粗茶淡饭,温小姐可要一起吗?”
她还是不说话。
陆锦文垂眸,看到了她破了洞的衣衫,似乎发现了异样,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拉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家的方向去了。
“不管怎么样,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他看着她,低声道。
一路上,有很多人在看他们。
陆锦文有些不好意思,松开骆星的手腕,想让她自己走,但一松开她,她便呆滞地站在原地,不再向前。
无奈,只好再次拉过她的手,带她回家。
回到陆家小院的时候,陆母正坐在院中剥玉米,看到他们时,颇为惊讶的样子。
“三小姐,您怎么来了?王爷王妃知道吗?”
她急忙起身,在身上擦了擦自己有些脏了的手,然后自然地拉过骆星,“这衣服怎么还破了呀,来来来,快进屋,我给你缝缝。”
“不用了,娘,直接给她换一身吧。”
陆锦文放下书卷,在院中坐下,接过陆母之前没干完的活儿,继续剥起玉米来。
陆母则带着骆星回到了屋子里,翻箱倒柜找出一身还算新的豆粉色布衣让她换上,换完衣服,又给她重新梳了梳头发。
她的头发又硬又卷,但陆母还是耐着性子将她不太听话的头发梳成了侧麻花辫子,还给她簪了朵淡粉色的绒花。
等开门出去的时候,骆星已经完全是一副村里姑娘的模样了。
抬头看到她这副模样时,正在扒苞米的陆锦文愣了愣,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挺适合你的。”
他说。
陆母则对她现在的样子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这闺女,真俊,穿什么都好看,要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
大约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陆锦文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行了,娘,我饿了,还不吃饭吗?”
“哦对,你们等着啊,马上就能吃饭了。”
陆母急匆匆地跑去了厨房。
看那健步如飞的样子,身体似乎比从前好了许多。
夕阳西下,霞光正沿着西边的屋檐缓缓褪去。桂花树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拉得老长,枝桠间还栖着两只晚归的麻雀,时不时抖落几片细碎的叶。
木桌上摆好了粗瓷碗,瓦盆里盛着新腌的黄瓜,瓷碗中是蒸得胖乎乎的馒头,还有一碟炒得油绿的青菜,冒着腾腾的热气。
“我们村里的粗茶淡饭,不知道三小姐吃不吃得惯。”
饭桌上,陆母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菜,“吃啊,闺女,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骆星看着她,看着碗里满溢而出的饭菜,心里升起了一丝暖意,也久违地开口说了话,为自己的异样行为找了个恰当的借口,陆母并未怀疑,让她不要拘束,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回去。
天色渐深。
陆母和陆锦文睡下后,骆星一个人出来,坐在院中,听着枝头蝉鸣声声,望着天边的繁星发呆。
想起阮漫灵的话。
想起温庭玉的死。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正出神之际,身后忽然有人为她披了一件衣服。
骆星转头,看到了陆锦文。
他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温小姐这么晚还不睡,在想什么?”
“在想···你是不是陆锦文。”
骆星说。
阮漫灵不是阮漫灵。
温庭玉也不是温庭玉。
那么他呢?
现在坐在她身边的人,真的是陆锦文吗?
骆星有些怀疑。
闻言,身侧的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温小姐说笑了,我不是陆锦文,还会是谁?”
“是······”
骆星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幽深,她慢慢靠近,而后猝不及防地俯身,抱住了身边之人精瘦的腰,然后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测,“我的明启啊。”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