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那座寂静空荡的府邸在她走后,更加没有了一丝生气。
骆星四处寻他不见,最后,是在房顶上发现的那人。
他喝酒喝得烂醉,看到她时,以为看到了幻觉。
“···不要你······”
“走开······”
醉酒的人半歪在青瓦上,蹙眉,一脸不悦地朝她摆摆手,仿佛以为这样便能挥散她的幻影。
还以为她回来他会很高兴呢,没想到他竟是这个反应。
罢了罢了,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计较什么呢?
骆星摇头苦笑,而后向他走近,俯下身看他,轻声问道,“真的不要我吗?”
听到她的声音,那人明显愣了神,过了很长时间才小心翼翼伸出手抚上她的脸。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骆星在他身边坐下,将他手里的酒瓶抢过来,仰头豪饮一口。
傍晚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身侧的人静静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倚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像只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
这样一个人,怎么让她相信,他会是坏人呢?
“青衍的结界,是你设的对吗?”
骆星问他。
靠在她肩头的人没有说话,微微阖着眸,像是睡着了。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这次,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
虽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除了他,应该没人会这样帮她了。
骆星开口,还欲说什么,只是他忽而抬手,一弹指,整座府邸顿时亮如白昼。
红灯笼,红绸带,满门满院的喜字。
上次看到这个场景是什么时候,她已经忘了。
有一个熟悉的瞬间从脑海里闪过,同样的房顶,同样层层映着红光的院落,还有,坐在房顶上正新婚的他们。
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想起,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刻骨铭心,曾经的爱恨在她脑海里已然逐渐淡忘,现在想起,也只剩下了一个情不自禁的苦笑。
“不要总是活在过去里,司徒平南。”
“你会很痛苦的。”
骆星忍不住劝他。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在想什么,“可是,过去里,有你啊······”
虽然痛苦,但也美好。
她说不出话来了。
大约是醉了的原因,那晚司徒平南说了很多话,说了很多,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但后来,骆星也有些醉了,两人就这样醉倒在房顶上,以天为被,席地而眠。
天光大亮的时候,骆星便又要离开了。
这次,她向他伸出了手,“跟我走吗,无论去哪里。”
可是,他却意外地没有回应她,只是微笑着,对她说,“如果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短暂的相伴对我来说,是一种凌迟。”
谁和谁,会永远在一起呢?
骆星觉得好笑,但也不强求,只是同样对他微笑着,说了再见。
“再见。”
他亦回她。
人界的疫病并没有得到好转,皇帝征集的天下名医也研制不出什么解药,身着铁甲的士兵又开始大肆屠戮患病者,这次,似乎遇到了僵持不下的死局。
她始终在想,这副身躯主人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是救这些,她一直在守护的子民吗?
她不明白,但能做的,也只是先尽全力护住这些,因她的自大和愚蠢而变得面目全非的无辜百姓的性命。
“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明启问她,“就算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还是一头只会咬人的畜生不是吗?”
“废话!”
骆星一边与士兵周旋,一边朝他吼道,“你以为我想救的是他们吗?我他妈想救的是我自己!”
闻言,他愣了愣,而后忍不住笑了。
下一刻,方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突然扬手下令,让士兵停下。
为首的将领质疑他的决定,但被他狐假虎威地唬骗了过去。
待众人离开,明启将这些发狂的半蛇统统用绳子捆了,防止他们再袭击人。
“怎么,改性了?”
骆星觉得意外。
他若无其事,用折扇敲敲她的头,皮笑肉不笑道,“我也只是要救我自己而已,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那你知道,破解之法是什么了?”
“不知道。”明启如实道。
骆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灰蒙蒙的空中忽然飞来一只惊慌失措的黄鹂鸟,“大人不好了!青衍的结界破了!”
骆星睁大眼睛看向明启,明启仰头望向快要下雨的天空,神色如常,并不意外的样子,只轻声道,“或许,有人知道······”
一场大雨如约而至。
赶到青衍的时候,地上雨水混着血水,满是杀戮的味道。
身穿黑衣头戴面具的人手持长剑,手起刀落,不知疲倦地斩杀了一个又一个半蛇的怪物。
骆星看到,他腕上,有一道熟悉的疤痕。
心在那一刻沉落到了不见底的深渊里,于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上前,主动走到了他的剑下。
果然,剑在快要落下的时候,猛然停住了。
骆星缓缓抬手,摘下他脸上的阴阳面具,面具下,正是昨夜与她依偎在房顶睡着的人。
“为什么?”
她想知道原因。
可是他沉默着,不说话。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做?司徒平南!”
骆星生气了,一字一顿地吼了他的名字。
一身黑衣,肤色白得病态的人一脸不以为意。
“什么为什么?这些恶心的东西,难道不该死吗?”他说,“等我把他们都解决干净,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安宁祥和,不好吗?”
“还有···”他看着她,神色冷漠,一字一顿道,“求你,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明启已经把这里剩下的半蛇都控制住了。
他看着他们,觉得好笑,“你还不明白吗,以前的司徒平南早已经死了,面前这个人,不过是被强行灌输了从前记忆的一个傀儡罢了。”
骆星懒得去追究他究竟是不是司徒平南,只是声音平静地问对面的人,“你知道,解药是什么对吗?”
那日密室,柳无伤最后对他说的话,也许就是这个。
听到她问他,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也更让她确定了,他一定知道,解药是什么。
要想破局,她必须得到答案。
“告诉我,我就原谅你今日做的事。”骆星尽量让自己可以好好和他说话。
可是面前的人却始终保持沉默,看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
任凭骆星好坏话说尽,他还是不为所动,骆星被逼急了,捡起他掉落在地的长剑指向他,“说话!”
雨越下越大,他低头看着她指向他心口的长剑,忽而笑了。
“杀了我吧。”
下一刻,他直直地撞上来,在她惊愕的目光中笑着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一定不会知道答案。”
骆星的大脑在一瞬间接近空白,耳边也尽是轰鸣之声。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长剑已经刺穿了那人的心口,他倒在她的怀里,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
“···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那个名字。”
怀里的人望着她,苍白地笑了笑,用有些无力的声音说,“或许我真的不是他,你也,早就不是我的殿下了······”
她是,别人的阿星。
那么多记忆,那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常常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现在,也终于是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