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停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看到自己腕上缠着的几圈白布条。
要只是布条就好了。
但那上面的纹样,和梅时雨的衣襟、袖口一模一样。
料子当然也是同一块。
这就是梅时雨原先那条断成两截的腰带!
他以为不能用了,早就丢了,但他那只“狗”徒弟非要捡回来,缠在袖口上,振振有词说,袖子太宽太大了,行动很不方便,正好用他断掉的腰带,扎紧一点。
梅时雨随他便了。
怎么一转眼,又出现在李停云身上了?!
是他认错了吗?他强行把李停云想要缩回去的手再拽过来。
翻袖口、撩袖子,直接把他衣袖捋到手肘。
李停云:“……”冒昧了啊,梅仙尊。
“啪嗒”一声。
又有个什么东西,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啊哈。
李停云看到那是什么东西之后。
已经准备好“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了。
梅时雨捡起来一瞧,这这这……这是乾坤袋啊!
怎么还是他那“狗”徒弟的东西?!
他两眼一黑。
回想起他和元宝分别之时,那时候,元宝并非人形,而是一只眉清目秀的大黄狗,梅时雨用传送阵,把他和元彻,还有王伍,一同送回道玄宗,阵法收束前,他把乾坤袋抛了过去,恰好套在狗耳朵上。
后来从云松轩口中得知,地界封禁了,阴阳不通,传送阵也不好使,他还挺担忧,两人一狗被他送到了哪里?!他猜想,大概是在鬼门关附近,随便哪个地方吧。
难道他们在那里碰上了李停云?
李停云卸磨杀狗???
不会的,不会的。
这只狗,本来就是李停云养的灵宠啊。
李停云之前都答应,把狗子送给他了。
怎么会暗地里下死手呢?
如果狗子都被杀了,那元彻呢?王伍呢?三个人,全都遭殃了吗?!
梅时雨眼前一黑又一黑。
天旋地转的,快要站不住了。
“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要瞎想!别给我扣黑锅啊。”
李停云见他脸色那么难看,完全能猜中他在想什么,有点哭笑不得:你宁愿相信,元宝是狗,宁愿相信,我把他杀了,都没有想过,还有别的可能吗?
梅时雨为什么如此坚信不疑,元宝就是一条狗呢?当时李停云还未恢复原身,迫不得已扯的谎,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可偏偏,梅时雨相信了,接受度竟然这么高?他心可真大!
李停云以为,就凭梅时雨这良好的接受度,他即便坦白了,也应该会有回旋的余地吧。
于是,他坦白道:“说真的,我真有句挺重要的话要跟你讲。”
梅时雨颤颤巍巍道:“你最好跟我说实话……”有没有杀人?!
李停云郑重声明:“我不是狗!”
梅时雨:“???”
李停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元宝……不是狗……”
他看着梅时雨的眼睛说:“是我。”
梅时雨定定地回望着他,脸色更加惨白了,良久,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是人。
但你是真狗啊!
你怎么什么话都张嘴就来?!
“我是说真的,你别不信啊,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有点离谱……是我不对,不该瞒你这么久,但,元宝是元宝,旺财是旺财,我不是狗,元宝才是……啊呸,旺财才是狗,我养的狗……再说一遍,我不是狗!我是元宝!”
李停云快把自己绕进去了,抓急道:“你从灵溪村,带走的那个小孩儿,其实是我啊。”
梅时雨感觉耳边有一千只蜜蜂在嗡嗡乱叫。
他去灵溪村捡徒弟。
捡到的不是他徒弟。
不是元彻……
而是元宝。
但元宝……
好像也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元宝。
而是李停云?!
等等!等等!
梅时雨紧紧攥着李停云的手腕,问他:“在灵溪村跟我走的那个小孩儿,真的是你?”
“是啊。不是我故意装成小孩儿骗你,而是一不小心,我真就变小了能怎么办???”
“你为什么说自己叫元宝呢?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你养的那条狗告诉你的吗?”
李停云:不是,怎么又绕回“狗”身上了?这跟旺财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说:“这就是我娘给我取的小名啊,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给我取这种名字,听起来确实像狗……但我真不是狗???”
梅时雨又问:“你小时候、小时候有没有去过道玄宗?有没有上过苍佑山?!”
“激动”两个字不足以表明他现在的情绪。
他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不幸,李停云点了点头,“有。”
这段记忆,不是王老六书里写的,而是之前,他模模糊糊,想起来的。
好了,这下疯掉也不管用了。
梅时雨直接想死。
元宝就是李停云,李停云就是元宝。
也便是说,他当年害死的那个小孩儿,他养在菩提戒中的不化骨,血祭青霜化出的剑灵,全都是——李停云?!
天呐,他养的是李停云的血,李停云的骨,他藏起来的,是李停云的肉身!
为什么上辈子李停云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他的口风是真严实啊!!!
李停云觉得,事情比他想象中要糟糕,梅时雨受的刺激好像有点大,比他想象中严重多了,除了错认徒弟、误把元宝当狗之外,似乎还有什么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李停云思索一番,试探地问:“你是不是,见过我的‘尸身’?你给我收尸了?埋在哪儿啊?风水好不好?你有上过香,烧过纸钱吗?”
梅时雨根本听不进去他的玩笑话。
身体绷得像块木桩子。
浑身打着颤。
李停云伸手,想扶他一把,或者抱他一下,但梅时雨吼他“不要碰我”,却忘了,自己一直抓着李停云的手腕,从未松开,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上面了,他一松手,就会溃倒。
李停云说:“你打我一顿发发火吧。要不杀了我也行……”
“世界线重启,下个循环,我一定找个更好的时机,跟你坦白。”
是他错了,方才“一不小心”露出手腕上那截腰带,其实是有他故意的成分在的。
反正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早死晚死不都得死吗?梅时雨刚刚差点要“冷暴力”他,他最受不了这个了,还不如死了痛快呢,所以,他决定铤而走险,和盘托出。
梅时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头疼,眩晕,撑不住了。
“怎么会是你呢……你怎么会是元宝……你让我以后该怎么办……”
他对元宝,心疼、愧疚,大过一切。
他对李停云,恨意盖过所有。
现在告诉他,元宝和李停云是同一个人。
他该如何自处?又该拿他们怎么办???
这边,俩人还在“牵扯”,那头……吃瓜群众已经看呆了!
不管当事人什么想法,反正在外人看来,他们靠得极近,又翻袖口,又捉手腕,很是亲密了。
云松轩看得一愣一愣的。
云岚宗弟子们都是一愣一愣的。
薛忍冬同上。
他们之前还在喊打喊杀,此时都排排坐在屋檐下。
不知是谁给他们递了一盘瓜果。
从第一个人,传到最后一个。
从云松轩,传到薛忍冬。
就剩个空盘子了。
食人鱼怒了!
虽然他也不吃这些。
但什么都没分到就很气!
这时,一个大红苹果递到他跟前。
他抬眼,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
“尝尝?苹果超甜。”
薛忍冬:“……你谁?”
那人大大咧咧坐他身边,“初次见面,鄙姓薛。”
薛忍冬眉头一皱,什么人胆敢跟我同姓,你配么。
“……单名一个‘礼’字。”
“十殿阎罗,我排在最末。”
“你可以叫我薛十。”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自报家门,薛忍冬不情不愿,也报上了名号。
薛十笑道:“真巧,说不定我们五百年前是本家。”
薛忍冬:“我是你爹。”
薛十:“你是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