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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凤衔柳 > 贰佰贰拾贰 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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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没占到便宜,就连打也打不服。刘守仁被她气极,连自己的最终目的都顾不得了,此时此刻只想狠狠出一口恶气,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

“好——那就当这本破书是你自己写的。这也是罪!一个女子,不安分守己,恪守女德,反倒学男子舞文弄墨,卖弄那点浅薄的才学,写些抛头露面、离经叛道的东西。简直不知廉耻!你以为你不松口就万事大吉了吗?你如今已认了自己就是扶风,你写了就是悖逆,本官照样能以悖逆之罪要了你的命!”

柳烟桥仰起头,散乱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忽然笑了。

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

磨穿铁砚非吾事,绣折金针却有功。

她勾了勾苍白的唇瓣,眼含嘲讽看向面前人:

“若舞文弄墨是罪……前朝圣人大家……皆为逆贼。那想必这煌煌青史,浩瀚文章,在大人眼中……不过是一卷逆贼谱……”

“若生而为女子是罪……那这人间众生……皆为罪人之子……”

柳烟桥艰难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可她还是笑着,直直盯着刘守仁:

“被罪人孕育而生……大人如此‘守正’……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辱?”

“早该羞愤难当……一头撞死才对……”

刘守仁脸色铁青,指着她,气得手指剧烈颤抖,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妖……妖言惑众!妖女……妖女!””

他所有的道理、所有的权威,在这一刻,都被这最朴素、最根本的逻辑彻底碾碎。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悬崖边上,脚下是他自己亲手构建的、却足以将他一同埋葬的荒谬世界。

看着他的反应,柳烟桥知道,自己赢了。她提起一口气,稳住呼吸,抬头看他:

“妖女?那我这个妖女,便来问问这位‘正气凛然’的大人。你口口声声律法纲常,可你今日所为,哪一桩、哪一件符合我朝律法?无驾帖拿人,无实证定罪,私设刑堂,刑讯逼供……你践踏的,正是你口口声声要维护的法度。你,才是最大的悖法之人 。”

她微微喘息,目光扫过这阴森的牢房。

“你张口闭口圣贤道理,翻开你的圣贤书,看看哪一页教你构陷忠良?看看哪一页教你屈打成招?看看哪一页教你以女子身份断人罪责?!你读的不是圣贤书,是钻营之术,是《罗织经》!你这身官袍之下,藏的不过是一具沽名钓誉、趋炎附势的腐朽躯壳!”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讥诮,可气势毫不认输。

“你嘲笑凤将军愚蠢,笑她不识时务。可她的‘蠢’,是明知前路艰险,仍要坚守忠义与本心!她敢在君王猜忌、群狼环伺中,守住她身为将军的忠,担起对百姓的责!而你的‘聪明’,是见风使舵,是依附权贵,是将自己的脊梁骨敲碎了,跪在地上给主子当踏脚石!你只敢跪着生!跪在强权脚下,跪在利益的泥潭里!你不敢对真正的恶徒亮剑,只敢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对一个女子发泄你那可怜又可悲的威风!你这等无脊无梁之徒,有何颜面嘲笑她?!”

她掷地有声骂完,并不收声,稳了稳呼吸,继续道:

“你骂我不知廉耻,可我柳烟桥行得端,坐得正,我所言所写每一个字都出自本心。而你呢?”

“你今日用尽手段,想要的不止是我的命,更是想将一盆脏水泼向国之栋梁。为了讨好主子,你不惜动摇国本,损害国朝山河安定。”

“你问我为何不认罪?因为我无罪,我无错!我凭什么认罪?!有罪的是你!是你们这些蛀空朝廷栋梁、玷污士林风骨、用他人鲜血染红自己官袍的蛆虫!”

她讥笑:“像你这等不忠不义、无德无能之辈,竟还敢用《五蠹》指摘于我?!若韩非子在世,见到你这等阴险之辈。蠹虫之首,非以你命名不可!”

柳烟桥一字一顿,如同最后的判词:“你,枉读诗书,枉穿官服,枉为人臣!你,才是我天朝之耻!”

刘守仁节节后退,他万万没想到,本以为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竟败在了他引以为豪的口舌之上……

柳烟桥积聚起最后的力量,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最终的战鼓:

“你听着——”

“今日,你可以用鞭子抽烂我的皮肉,用刑杖打碎我的骨头,用权势夺走我的性命!”

“但——你永远无法让我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

“你也永远,别想让我……玷污她的名字半分!”

她高昂着头:

“我今日若死在这里——”

“每一道伤痕都会变成问罪的檄文!”

“每一滴血都会化作惊醒世人的晨钟!”

“而你——”

“给我堵上她的嘴……堵上!!” 刘守仁胸口剧烈起伏,一挥臂膀,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狱卒应声而上,用破布狠狠塞进柳烟桥嘴里。她被呛得剧烈咳嗽,慢慢低下了头。

“妖女……这个妖女……”

空气安静下来。

刘守仁念叨完,见眼前女子没了动静,头疼欲裂,气得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他堪堪稳住情绪,胸口却控制不住剧烈起伏。刘守仁看着昏迷不醒的柳烟桥,脸色难看至极。他得到了什么?除了坐实了这个女人的硬骨头,和一句句的讥诮嘲讽,他一无所获!

这场审讯,他看似掌控一切,实则一败涂地。

他真想杀了柳烟桥,可若是杀了她,就再也没有能够构陷凤遇竹的活口证词。这女人宁折不弯的骨头,反而成了她此刻最坚固的保命符。刘守仁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进掌心。

他盯着柳烟桥,一股夹杂着挫败与暴怒的邪火在胸中灼烧。不能杀,却也不能放。

“给她治伤……别让她死了。”

他不会让她好过的……

“看紧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近!”

他甩袖转身,快步走出这间让他窒息的刑房。门外等候的心腹迎上来,低声道:“大人,六殿下那边……”

“滚!”刘守仁低吼一声,一把推开下属,踉跄着走入阴影中。

刑房内,铁门轰然关闭,将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隔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