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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玄幻魔法 > 衍星迹 > 第二百十一章 长兄永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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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一章 长兄永诀(四)

“天地混沌,善恶同出。城州将乱,吾辈祸福。后室将至,开阳生女。阴阳玄和,灵主之魄,终破天下之诅。”

这句被遗忘数年的预言,再次如飓风般席卷街头巷尾,被每一个心系星城、忧心己身的人反复提起。

东街买豆腐的刘大娘一早便提着担子走街串巷,边卖边跟人议论道:“你听说了吗?昨日丧仪上‘那个人’回来了,大闹仪仗队还把棺材盖儿都掀啦……没错,我亲眼见到的!”

“被抓起来了是吧?”这家的小媳妇儿生来胆子小,握着两手问道。

“抓啦,吐了好几口血下了天牢了!”旁边的酒楼老板路过时加入了议论,哼声道,“要放着这么一个会‘困灵术’的在外头,那咱们、这街上的人,怕是以后都要被做成傀儡啦,哎哟哟。”

闻者皆脸上一僵。

“他好像,读过反星术的书的,说不准‘困灵’之术就在那里头写着。”

“怪不得星阶能涨得那么快,定是走的歪门邪道!”

“那他没受星垢惩罚,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有人发出疑问道。

“肯定的!”一个曾路过浮生渊的游侠应道,“叛贼里的韩道师不是灵人,都能逃避星罚。她和那人还在浮生渊交过手,呆了有段时日呢,说不准,外贼入侵之事也是他暗中谋划。”

“太可怕了……所以说,这‘阴阳玄和,灵主之魄’,难道就是预言了赫连城主会星陨,由代城主接管,这一阴一阳,才能打破天下的诅咒?也难怪,代城主一出手,就把‘他’捉住了。”

“哎哟,慎言。星门天权未有如此解读。”一名老夫子摇头道——虽然他内心也有这样的猜想。

“可他们是夫妻呀。”

“那是之前,现在不是啦。哎,我还听说,你们凑近点儿……代城主曾受过重伤,根基尽毁,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竟然又有了灵力、甚至更厉害,我在星门的一个远方亲戚猜啊,‘那人’是把自己的灵力注入到了代城主身上,哄骗她的。”

聚在一圈的脑袋皆吃惊地抬起。

说话人很满意自己这小道消息的效果,接着低声道:“只是猜想啊,你们别往外说。”

“不会不会。”另一人脑袋转得快,拍掌道,“诶!这不就跟‘困灵’差不多嘛。你们说,是不是他用灵术操控了代城主的心智,才让她改变和赫连城主的婚约,屈身嫁了他?”

“哦呦呦你这个猜得有理!我那星门亲戚说,白大医官经常给代城主医治,只怕就是医的这个。代城主根基恢复、心智明了,所以才会毫不留情地离婚,将那‘恶赵’打入大牢!”

“恶赵、噩兆,天哪……”

无数个流言蜚语,夹杂着关于赵水的那些亦真亦假的曾经,在星城上空纷飞。

朝廷和星门的人并没有空管这些流言蜚语。赫连城主和常安副城二人的突然逝世让朝局受到了剧烈动荡,中枢只剩下付铮和司马昕两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撑着,他们焦头烂额,朝廷上下也忧心忡忡。

许多朝臣并不认赫连破最后的血书,毕竟星城向来以贤上位,城主之职是由众臣与星门高位一同选举决定的。但也有一批信奉预言、支持已故城主的大臣拥护付铮,尤其在付铮设陷阱捉住赵水一事后更加坚定。两派争执不下,最终还是由几位星门门主牵头决定,既然暂时无法选出各方都信服的新城主来,就按已故城主之意委任付铮暂任代城主——毕竟从事发至今,这位代城主的每一个决策都冷静而明智,所行之事让人无可非议。

而这位代城主的最新指令,就是将城主遇害一案连同嫌犯赵水,一并全权交给了朝野中出了名的秉公执法、办案经验颇深的大理寺卿,魏叔空。

朝局动荡,人心不稳。要说此时的星城哪里还有一方清净之地,当属大理寺的最深处——大理寺天牢。

那里终年不见天日,厚重的石墙将人世间的光明与嘈杂皆隔绝在外,是地狱墓穴一般的寂静阴冷。甬道两侧的火把摇曳着昏黄的光,照不亮那些蜷缩在阴影中的绝望,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血腥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死亡吸入肺腑。好些牢房已许久没用过,铁链已锈、四角潮湿。牢房深处的滴水声规律而冰冷,与偶尔传来的铁链碰撞声交织,轻微而明显。

最里间的天判牢房里,赵水斜靠冰冷的石墙,仰身坐在潮湿的稻草上。

那身象征星城大将的盔甲护膝早已被剥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灰褐色的粗布囚衣,衣料上布满撕裂的痕迹和深褐色的血渍。他的手腕和脚踝被沉重的镣铐磨出条条殷红的伤口,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会引发隐隐痛痒。

远处传来脚步声,石壁上一方小洞外的烛光更加明亮。

光焰从方寸大小的窗洞斜射进来,照在赵水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短短两日,他的那张脸已瘦削得几乎脱了形,颧骨凸起、眼窝深陷,嘴唇因干渴而裂开数道血口。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囚衣上的一块血渍,目光呆滞地望着牢房角落的一只蜘蛛,看着它不知疲倦地织网,又看着那网被牢门轻推时带起的风吹破。

赵水的眼睫颤了下,逐渐拉回几分理智,却未移开定在蛛网上的视线。

“你知道是我来。”来人说道。

“无星灵气焰,步息却沉稳有力。理寺大人的脚步声,晚辈在临湘都时已十分熟悉了。”赵水低头眯了下眼,适应了门洞外的明火光亮,才抬眸透过凌乱的发丝,看清了站在门口的魏理寺。魏理寺的右臂空空,却依旧不失那洞穿人心的威势。

“请恕晚辈无礼,实在无力迎接。”赵水瘫在墙角,说道。

魏理寺摆摆手,吩咐手下退开,然后独自走进来,在赵水正对面就地盘坐,静静望着他。

那泰然待问的姿态让赵水的神思回来了大半。他眼神柔软下来,开口问道:“敢问魏理寺,我的家人们,父母和妹妹,可还好?”

“事发之后,代城主立即扣押赵府一众人等,但未入府衙牢狱,我也不知他们被关押何处。”魏理寺坦然答道。

“那就好。”赵水松口气道。

魏理寺锐利的眸光一顿,然后像寻常般整了褶皱的衣角,说道:“你觉得代城主会护住他们?”

赵水轻笑一声,没有答话。

“世人皆道,代城主为赵氏小人蒙蔽,一朝醒悟后雷厉风行。抓其家人、设下圈套,一举捉住罪人。”魏理寺抬头看着头顶的蜘蛛网,顿了顿,继续道,“可下官觉得,并不是这样。代城主了解你,才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最重要——否则,凭白医官的医术,查毒验伤又怎需用五日。”

“滴答!”墙角落下一滴水来,差点将蛛网打断。

赵水不禁苦笑。

“是啊。她让我见到了兄长最后一面。”赵水声音颤抖,忽而直起身,问道,“理寺大人,兄长所中之毒,可查出来了?”

魏理寺脸上的肌肉随着这问话绷紧,他转头和赵水对视,盯了他一阵后,铁青的脸才松缓几分。他想撑地站起,却忘记了右臂已失,身子晃了下,才蹬地站起。

战火炸响、魏理寺肩臂一片血肉模糊的画面在赵水脑中闪过,让他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

“你觉得……”魏理寺刚开口,察觉到他的动作,忽而知晓他在想什么,停顿一瞬。但很快他面色如常,继续问道:“是这个毒害了城主?”

赵水被他问得一愣。

他低眸轻摇着脑袋,思索道:“我不知道……当时丧仪上只匆匆查过一眼,城主身上有伤,刀刀正中要害。可单凭‘困灵’的武力根本无法让他受这么重的伤,所以才猜想,凶手故意下毒,趁着城主毒发最弱的时候偷袭,才会……”

手骨压着枯草,赵水没再说下去。

那双黛青布鞋靠近几步,魏理寺提起衣角,在他面前蹲下身,烛火映照下的腰间玉带泛着犀利的光。

“你只一眼便有此推断,若真的事前完全不知情,算很厉害了。”只听他说道,“本官不才,也是这么想的。”

赵水没理会他言里言外的嘲讽试探之意,迎着他的双目问道:“理寺可查出了那下毒之人?”

见对方的眼尾微动,赵水心中一紧。

“查到了,是吗?”

“是谁?”

“理寺大人,还请您不吝告知!”

追问到最后,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赵水已从方才躺倚无力的姿态,变成了几乎双膝跪在魏理寺面前。

魏理寺不动声色,在赵水乞求着靠近的一瞬间,突然伸出仅剩的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一脚踩在他的肚皮上,将他狠狠压上石墙。坚硬的墙壁给了他后脑一记闷撞,让他头晕目眩,却仍瞪大双眼。

“魏理寺……”他挣扎着从喉中挤出气丝道。

“藏毒的是你派人不远千里送给城主的贺礼,木箱沾有南方特有的菌粉,遇潮生毒、闻久头痛致幻,你亲手写的买入菌毒的方子,这些你敢说没做过、不知道吗!”魏理寺大吼问道。

赵水的脑中登时闪过无数画面,最后都化为金星打转。

“我、我没有……”最后一丝气就要被掐断时,喉咙的禁锢被一下子卸开。

整个身子失重往前扑倒,赵水一面大口地呼吸,一面见魏理寺抬脚像是要走,立即伸手想拉住,却被他一脚踩住了手背。

痛感从脑后转移到手骨的挤压中。

“菌粉之毒我的确知道。那时与外敌抗战,曾想过用毒暗攻,将领商议之时您也在,后来我们一同决定,将南境现有的毒种都采购过来,所有毒药的来源、斤两和用处皆登记在册,无一遗漏!”赵水咬牙辩道,不知不觉间提高了声音,“敢问理寺,究竟是谁人以我名义送此贺礼?”

“药铺老板,已经被暗害了。派去的人走访四邻,找出了一名行迹吻合之人——”魏理寺松了脚,后退几步,一字一顿道:“天权门主,柳生泽!”

赵水的瞳孔猛地收缩。

柳生泽、柳门主,竟是他!

那日帐中他拘谨小心地撺掇自己占兵为王的模样浮现在脑海。定是他被拒绝侮辱后,心怀怨恨又担心自己将此事告知城主,先下手为强。但是,他后来一直被自己盯着干苦力,根本没机会、也没能力能够通晓“困灵”之术,甚至远隔千里操控……

察人入微的魏理寺自然没放过他这若有所思的痕迹,立即抓住他的衣领拽紧,问道:“他是否听你吩咐?”

“不……”赵水从思绪间抽离出来,看着他回道,“我不知晓贺礼之事,更未对柳生泽有任何向都城送东西的吩咐。他人就在军中,可即刻捉来对峙!”

“已传信当地州府派人去了,但官府的人,有去无回。”

“他伤了官府的人?”

“何止伤。他远在南境,竟以‘城主遭难、将军蒙冤’为号,持虎符,挟八万将士推举你为‘炬城将主’,要肃内奸、清君侧!”魏理寺一把松开他的领口,冷哼道,“赵水,就算你无反叛之心,也有人为你坐实了反叛之行!”

什么……

赵水如五雷轰顶,跪倒在地。

是他看轻了柳生泽。此人再文弱,也是星门灵人、还是一门之主,军中灵人只剩他一个,论功力、论手段,董士露王达他们根本阻不住他。

“他手上的虎符是假的。”他喃喃道,“城主赐予的虎符我藏在陨链中,已交给付铮。魏理寺,他反不起来,晚辈更不会反!”

魏理寺盯着他的脸,寒漠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般将他自上而下扫视一番。半晌后,那铁面才忽而松下,露出原本的情绪。

“此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魏理寺喘了口粗气,说道,“城主一案本就疑点重重,柳生泽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挑弄人心,边境将士又忠心于你,眼下星城想要和平收复,只怕困难。”

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得和缓,赵水脸上露出些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