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石阶上浸着红褐色水渍,腐鼠气味混着铜锈味扑面而来,数盏油灯在两侧石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祁昭淳手里甩着一串青铜钥匙,钥匙划到石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石缝中渗出的液体,在灯火下有了鲜艳的颜色。
那是朱砂,在密室里可以镇邪、消毒、祛味,混在砂石中用于填满石砖的缝隙,一旦遇到高温就会融成液体,只能买新的朱砂重新铺砌。
“新买的朱砂什么时候到?”
“回帝姬,已经到城外了,正在核验入库。”
“可别再碰上什么人了。”
“奴婢已经在山中设了陷阱,不会再出现伏兵了。”川莲垂下头应道。
一年前的那次交货期,琉尚国细作与郑王的队伍发生了小规模武装冲突,她们的商队也遭受了一股无妄流矢,损失惨重。
当她带人赶到时,并没有发现奚方泽的尸首,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将死伤者草草埋在了山上。
“畅哥和杜鹃那边有情况了吗?”
“回帝姬,两人在赶往长沙府的途中,遇到了长沙难民,便往南越郡奔去了。”
“嗯...继续跟踪。”
走到地宫门前,祁昭淳将钥匙扔给了守门的士兵,士兵麻利地接过钥匙,将钥匙插入锁孔之中,在听到机括轻响后,整面石墙发出巨响,又突然翻转了过来,地宫全貌映入眼帘。
这地宫俨然是一个偌大的实验室。
牢房靠墙而建,中间大片空地摆满了刑具和实验仪器,每天都会上演一场人体解剖学。
一群身着黑袍的医者看到帝姬的到来,皆纷纷鞠躬行礼。一名御医模样打扮的男子走向前,拿出一本医案递给祁昭淳,道:“帝姬,请看。”
祁昭淳翻开了厚厚的医案,每一次实验都会记录在案,详细记录了实验目的、实验材料与方法、实验结果、实验讨论与实验结论。实验结果中又用定量数据和定性图形佐证,还在数据旁进行了统计分析,逐步逐刻记载了异常值和特殊情况。
祁昭淳的耐心被一页一页的记录磨光了,她把医案重重的扔到了御医身上,阴沉着脸说:“结果呢?本宫问你!结果呢?”
“回帝姬,血症...确实无药可医。”御医被医案砸到疼得直不起腰来,只得忍住身体上的疼痛,咬牙回复道。
“无药?本宫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建造了一座地宫,就是为了来听你们的废话吗?来人,把他们拖下去砍了!”
御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喊道:“但也并非无解!”
祁昭淳听后眉尾一扬,川莲即刻抬手示意“且慢”。
御医和医者们被吓得瑟瑟发抖,祁昭淳踱步走到御医跟前,缓缓蹲了下来,一张明艳的桃花面在幽光下,格外瘆人。
“何解?”她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地宫,好似下一秒就会变成一条将人生吞活剥的美女蛇。
御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角落的牢笼,说:“药人...药人百毒不侵。”
这些牢房中关押着各种身份的人,有南朝四百八十寺逃难过来的僧人,有地下金银交易城的昆仑奴,有身居高位被判处死刑的罪犯,除了这群身体、智力正常的人外,还有一些被采生折枝的异人和思维紊乱的药人。
而这些怪人,都曾是金宫殿里的人。
王天杹被处以极刑后,金宫殿的阴暗被揭开了,祁昭淳知道王天杹一直在研究血症,便将殿内的宫人全部抓进地宫用于实验,让刚看见光明的宫人又一次陷入无尽的深渊,而这个深渊通往了冥府。
“你是想把本宫变成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药人?”祁昭淳逐字逐句的说着,美目因生气而微微眯了起来,瞬间让地宫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把喂养的毒药换成梦回广寒,那么药人不仅能像常人一样,还兼备了百毒不侵和长生不老。”御医连忙解释道,生怕自己说慢了,人头就落地了。
祁昭淳的脸色明显和缓了不少,爹爹就是吃了王天杹炼制的氚水才变得容颜依旧,这说明药人确实能百毒不侵,长生不老。
而且叔父也应该身患血症,梦回广寒这种神药就是他研发的,在救助石松音时,不惜割腕放血作为药引,将梦回广寒的药性发挥至极限,事后还能毫发无损。
倘若换成她,光是一次月事就能让她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了,更别提割腕救人了。
难不成,叔父已经掌握用梦回广寒炼制药人的手段了?
“这梦回广寒,本宫自有办法取得,可是...那炼制药人的方子...”祁昭淳露出一丝为难,这世上除了王天杹和叔父外,怕是没有人能够炼制药人了吧。
“《解药语》就是华天手...嗯...王天杹的手笔,这书里记录了药人制作的全过程。”御医回答。
“此书现在何处?”祁昭淳追问。
川莲思索了一番,回复道:“奴婢在截获池鹭阁的密信中,曾看到过方楷仁提及过《解药语》,这《解药语》并非写在书上,而是用墨刻在了女子的肌肤上,这名女子的名字叫做织锦罗,也是药人。”
“她现在在哪?”
“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万宝楼。”
“万宝楼...”祁昭淳重复着,随后从行刑架上取出一条铁鞭,走到关押君奚国人的牢房前,问:“谁是万宝楼的人?只要回答本宫几个问题,本宫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忽然,一只手高高举过人群,随即大喊:“我是,我是万宝楼的拍卖官,我知道万宝楼的一切。”
川莲示意狱卒将拍卖官从牢房中拎了出来,拍卖官立马跪在祁昭淳的面前,苦苦求饶。
祁昭淳用鞭柄勾起拍卖官的下巴,说:“你认识织锦罗?”
“织锦罗是一个拍品,我曾经拍卖过她。”
“谁是卖家?”
“这...”拍卖官犹豫了,毕竟职业道德不允许他出卖客户的信息。
祁昭淳猛地一挥铁鞭,铁鞭瞬间砸开了地砖,飞溅的石粒弹射到了拍卖官的身上,吓得他连忙叫道:“潘楷仁,潘太师!”
“谁是买家?”
“被38号买走了,关在了徐鼎臣的徐府。”
徐鼎臣就是万宝楼和万福楼的幕后老板,十年前因贪污罪被斩首示众,徐府也被抄家充公了。
“是谁领兵抄家的?”
“是文阳郡公和林小将军。”
祁昭淳一听这两个人的名字,不禁嘴角一勾,原来是他们,看来他们一定知道织锦罗的下落。
她收起了铁鞭,走到川莲跟前说:“颍川郡内还没有找到奚方池吗?”
“我们赶到时荀不道已经自刎了,没有人知道奚方池的去向。”
“他一定是投奔琉尚国了,毕竟,琉尚国的国君与他是郎舅关系。上回尚慕南派人埋伏在城外的账,本宫还没有跟他算呢。”
“那么奴婢也命人潜入琉尚国,拦截奚方池,”川莲拱手道,随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拍卖官,又问,“他呢?”
“放了吧。”
“是。”
“本宫可没有说,要完完整整的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