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桌上琳琅满目的酒杯和酒壶被祁谓天扫落在地,明黄色的寝衣上盛开了一朵朵猩红的血花,他一手捂住源源不断的鼻血,一手抽出红酸枝黑檀刀剑架上的龙泉剑,打翻了那瓶令他心情烦躁的芍药香,剑尖指向奚方洺,怒吼道:“你敢毒害孤?”
祁谓风看到兄长失血过多,心急如焚,立马想要起身去营救,怎料刚起身,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便晕厥了过去。
祁谓天不知道弟弟是真晕还是假晕,他也没指望弟弟会出手相助,此时的他只想将奚方洺碎尸万段,他挥剑朝对方刺去,长剑的寒光直逼喉咙。
奚方洺转身如惊弓之鸟般想要逃跑,突然被那滚落在地上的酒壶绊倒,直直地朝地上摔去。
祁谓天不等对方倒地,一脚踹向奚方洺的腘窝,只听“咔嚓”一声,髌骨断裂的声音骤然响起,牙齿也撞落了几颗,大量的鲜血从他的鼻腔和口腔溢出,每一次呼吸都会反复拉扯胸腔的肌肉,疼得大脑一片空白。
早就听说过祁谓天武艺高超,三十二势长拳更是威震天下,连林靖玗都会忌惮三分,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能乖乖等死了。
“你不想回去吗?”
“什么?”祁谓天先是一怔,复而明白了奚方洺的意思,他用衣袖擦了擦鼻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说,“回去?回去能让孤当皇帝吗?”
奚方洺试图引起祁谓天的共鸣,道:“你就一点都不想念现代吗?”
“想念?孤可不会忆苦思甜,”祁谓天如同俯瞰蝼蚁般,高高在上地睥睨着狼狈不堪的奚方洺,说,“唯有孤,才有资格书写这片大陆的历史,而你,不过是亡国之君,苟延残喘之辈,何德何能与孤并立于这苍穹之下!”
“我说过我要这皇位吗?我说过我要这江山吗?我说过我要穿越吗?”这三问,犹如雷霆万钧,几乎是奚方洺怒发冲冠、咆哮而出的。
他本是一介凡人,理应拥有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却被迫踏入那毫无兴趣的领域,还被人指着鼻子骂德不配位。
世人对皇位趋之若鹜,而奚方洺却视若敝屣,这份坦然,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刺痛了祁谓天那高傲的自尊心。
忽然,祁谓天左眼的瞳孔如被火灼般剧烈作痛,他伸出手轻轻一擦,竟发现眼球里渗出汩汩鲜血,瞬间将他的左半边脸淹没成一片血河。
不——不是这样的!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成千秋霸业,岂能如奚方洺这般,卑躬屈膝,毁祖宗基业,又有何颜面去见那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祁谓天深吸一口气,然而,每一口气息都仿佛化作毒蛇,无情地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剧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加深呼吸,如此循环往复,犹如饮鸩止渴。
胸口的钝痛愈发沉重,恰似压着一块千斤巨石,他咳嗽两声,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溅落在玉砖之上,晕成一朵朱红色的梅花。
奚方洺见此情形,想撑着柱子站起来,可刚一用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摔去,掌心被瓷片扎得血肉模糊,那钻心的疼痛,令他的指尖不住地颤抖。
“将死之人,何必挣扎。”祁谓天嗤笑道。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同类人。”奚方洺一边说话分散祁谓天的注意力,一边悄悄地将一块锋利的瓷片藏入衣袖之中。
“哦?你这话说得倒是新鲜,你有什么资格与孤相提并论?”
“我们两人被北吟做局了,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奚方洺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地锁定在倒在晕厥的祁谓风身上。
所有的人,都是棋子,包括他自己。
祁谓天怒发冲冠,也顺着奚方洺的视线朝祁谓风望去。
双方对峙,最忌讳暴露自己的弱点。
趁现在!
奚方洺使出浑身解数,紧紧攥起瓷片,朝祁谓天的脖子猛地划去。
刹那间,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如闪电般刺穿了奚方洺的胸膛,将他牢牢地钉在了柱子上。
他艰难地低下头,凝视着那深深刺入自己胸口的利剑,却再也无法抬起沉重的头颅望向那持剑之人。
随着他的最后一丝气息消散,脖颈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最终在无尽的遗憾中,缓缓闭上了双眼,结束了这误入天家的短暂一生。
祁谓天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满脸惊愕地望向那空荡荡的右手,手中的龙泉剑早已深深地没入了奚方洺的身躯,而那用剑之人,竟然是方才还昏迷不醒的阿弟!
“你是装的?”祁谓天紧握双拳,衣袖上的血迹慢慢干涸,颜色深得有些碍眼,犹如一滩烂泥,像极了烂透了的手足情。
祁谓风一改先前的恭顺,如猎豹般舒展着躯体,单手紧紧扣住后颈,左右转动脖颈,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他的神色却从容不迫,闲庭信步道:“确实晕了一会儿,但是老天怎么会让本王错过这场好戏呢。”
寡妇床头灰与酒精混合,轻则休克晕厥,重则当场毙命,而芍药与藜芦本是两味相克的草药,一同使用会产生剧毒和强烈的相斥反应,但偏偏是这两味草药,机缘巧合下降低了寡妇床头灰与酒精的药效,才使得他得以缩短昏迷的时间。
“天?哼,天一直都是站在孤这边的。”
祁谓天挥起拳头朝着祁谓风砸来,受伤的汗血宝马终究是宝马,而只会防身术的祁谓风,又怎能是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的对手?那拳拳到肉的打法,显然是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凭什么孤打下的江山要拱手让给你?凭什么母后只把你当儿子,却把我当外人?凭什么?凭什么?”
他心中的愤怒如火山般喷涌而出,就算他是穿越者,但是他也做了二十二年的孝子。本来在现代就是孤儿,凭什么穿越过来仍旧得不到母爱!
须臾之间,一个碗大的拳头悬停在祁谓风的眼睛上方,他喘着粗气,喉咙里不断吐出猩红的血沫子,直到轰然倒地的声音响起,他才撑着带血的柱斧起身。
祁谓天倒在了血泊中,他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盯着藻井上的黑龙,后脑勺早已被鲜血浸染。
原来是祁谓风在情急之下,摸到了桌上的柱斧,他手起斧落,直接砸向了阿兄脑后的风府穴。
风府穴乃死穴之首,深藏于枕骨大孔附近,其深层是延髓,延髓是生命中枢,掌管呼吸、心跳等基本生命功能,针刺或重击,便可令人气绝身亡。
这柱斧小巧玲珑,宛如如意般精致,与信宜玉同出一源,谁能料到,终究还是应了那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的谶语。
他步履蹒跚地走向龙椅,缓缓坐在了龙椅之下的玉阶上,环顾殿内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红色的血液飞溅在苍白的脸上,那疲惫不堪的眼睛,却如同一盏即将熄灭的烛火,幽幽地望向了窗外的天空。
这天...快要亮了。
先进宫门的会是谁呢?
林靖玗?
祁昭淳?
还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