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陆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扫过略显空旷的走廊，“那就劳烦伊小姐带路了。”
伊妙珊暗自松了口气。陆阳虽未明确支持，但也未强烈抗拒，事情便有了回旋余地。在她看来，合作本就是双赢，给他点时间，他总会想明白其中利害。
“澈先生，请跟我来。”伊妙珊率先引路。相较于陆阳这个“本地人”，她对天柏大厦的内部构造显然更为熟悉，这倒显出几分滑稽。
陆阳沉默地跟在后面，边走边思考。
事态发展已与“上一世”产生偏差，但大趋势未变。因为他并未强势介入大势力间的争斗——无论是代表人类阵营的帝京高层，还是代表丧尸阵营的尸魔组织。他只是在双方面前混了个脸熟。或许那些人会对他以三阶之躯抗衡五阶的实力感到好奇，但也仅止于好奇。以他目前展现的力量，既无法左右大局，也远达不到被重视的程度。
在上位者眼中，他不过是一枚有趣的棋子。
接下来的谈判将是他与帝京最直接的一次接触，若处理不当，很可能过早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但他不得不去——帝京显然不会放过天临这块蛋糕；同样，以他对杨湘兰的了解，这位也绝非轻易妥协的角色，即便对方来自帝京。
这并非陆阳所愿。上层需要稳定，短期内，他也不希望天临境内再生变故。
天柏大厦内部明显经过加固。一路行来，四壁与天花板都覆上了厚厚钢板，窗户也换成了防爆玻璃。透过玻璃望去，外围竖立着三道数米高的矮墙，不少人穿梭其间，完善着细节。
这些资源，绝非出自复兴会。
“看来帝京是吃定复兴会了。”陆阳收回目光。
察觉到他的视线，伊妙珊解释道：“我们之中有专精建筑的进化者，这些都是他的手笔。”
“不仅是外围，大厦内部也做了调整。如今人员配置齐全的话，足以抵挡千计尸潮的进攻。”
进化者的出现极大缓解了人类压力，无论是战斗还是生存。例如建造幸存者基地，若依靠普通人力，容纳数万人的基地需要数月乃至数年。而进化者异能的介入，可将工期缩短至数日。
电梯直达顶楼。厚重的防爆门开启，听觉先于视觉捕捉到声音。
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声传来：“杨副会长，我们已做出最大让步。之前的方案，是经过深思熟虑、为了人类存续的最优选择。整合天临所有力量，纳入统一指挥体系，才能发挥最大效能，避免内耗和资源浪费。事后，您和复兴会的成员都将得到妥善安置，发挥所长，为人类复兴贡献力量。”
紧接着，是杨湘兰压抑着怒意的回应：“最大让步？我们感激帝京的援手，也期待合作。但若帝京想夺走复兴会的控制权，我们绝不接受！”
一个宽敞、加固过的会议室呈现在眼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雨庭区灰蒙蒙的末世景象。长会议桌两侧泾渭分明。
一侧以杨湘兰为首。她身着干练作战服，神色冷静，眉宇间却难掩一丝疲惫。身后坐着复兴会的进化者：王优晨、贾知均、杜育林——唯独不见刘逸竹。众人脸上写满凝重与戒备。
另一侧，坐着三位年轻人。主位是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的青年军官，肩章昭示着不低的军衔，气场迫人。
军官左侧的男子神态轻松，背靠椅背，双手交叉搭在翘起的二郎腿上，看向杨湘兰的目光带着几分欣赏。
最右侧的短发青年则神色倨傲，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复兴会众人，对杨湘兰的抗议更是满脸不屑。
陆阳与伊妙珊的到来，让紧绷的气氛微微一滞，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杨湘兰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旋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她微微颔首：“澈先生，你醒了？感觉如何？”
“多谢杨副会长关心，暂无大碍。”陆阳平静回应，同时迎向那三道审视的目光。难怪杨湘兰压力如山——眼前这三位年轻人，竟无一例外，全是四阶进化者。
“你就是澈玄申？”为首的军官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有力，“我是李庭，负责此次帝京与复兴会的接洽。”
他依次示意左右：“这位是沈容星，这位是吕仲。帝京方面，我们三人可全权代表。”
陆阳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对方敢如此开口，背后必然有着帝京高层的授意，又或者，眼前这三人在帝京的地位本就不一般，帝京方面默许他们在天临所做的一切。
三阶对五阶，还能全身而退，你恐怕不止是武者这么简单吧？”短发青年吕仲挑眉问道。
陆阳洒然一笑：“吕先生好眼力，在下兼修道法。”
“晋道法师？”左侧的沈容星面露惊奇。
“正是。”陆阳并不意外帝京人知晓修道界的境界划分。
吕仲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轻蔑，随即收回目光，仿佛对陆阳失去了兴趣。倒是沈容星，眼神饶有兴致地在陆阳身上逡巡，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
“那么，澈先生请入座，谈判继续。”李庭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杨湘兰当即表态，态度坚决：“李先生，复兴会是我和同伴们一手建立的，倾注了全部心血！它是我们的底线。若帝京执意如此，这场谈判便没有继续的必要！”
“杨湘兰，”吕仲毫不客气地嗤笑，“别以为晋升四阶就有叫板的资格。若非复兴会，你连坐在这儿的资格都没有。”
是的，杨湘兰刚刚突破至四阶。在与绿洲联盟的胜利后，复兴会获得三颗三阶核心胶囊。得知帝京来人，杨湘兰立刻选择了突破——她深知，实力才是一切根本。刘逸竹重伤未愈，无法吸收胶囊，否则今日不会只有她一人支撑。
事实证明她判断无误。若非临阵突破至四阶，帝京恐怕连谈判的机会都不会给。即便如此，结局似乎早已注定——从李庭三人寸步不让的态度便可见一斑。帝京只是将“直接拿走”，变成了“通知你一声再拿走”。
杨湘兰闻言，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燃烧。王优晨等人更是义愤填膺。
“帝京当真如此霸道？！”杨湘兰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霸道？”吕仲满脸不屑，“我们对复兴会够仁慈了！这次下地方，不止你们天临一处。江南、徽州、东越各市，我们都是直接接管！高层指令明确：若有抵抗的民间组织，可视情况……就地剿灭！”
复兴会众人脸色骤寒。若帝京撕破脸皮动手，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要不是你们复兴会还算干净……”
“够了，吕仲。”李庭忽然开口打断。
吕仲似乎意识到失言，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李庭的目光，极快地、微不可察地扫过会议桌尽头的一尊石雕，旋即收回。
这一幕，未能逃过陆阳的眼睛。他进入会议室时便注意到了这尊石雕——成人巴掌大小，雕刻精美，形象酷似常见的财神爷，却少了铜钱元宝的元素。石雕老人笑容和蔼，双手持牌，上刻二字——“人极”。
这间会议室的空间很大，陆阳神识受损，无法探知其中的奥秘，此刻李庭的反应让他再次留了心。
“吕仲，言重了。”沈容星适时打圆场，语气温和，“丧尸环伺，我们岂能内耗？统一力量对抗丧尸才是正途。”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帝京考虑的，是人类阵营的未来。若存在阻碍发展的不稳定因素……为了全人类，牺牲一小部分人，也在情理之中。杨副会长，您说……对吗？”
他嘴角含笑，眼神却如冰刀。此情此景，这笑容只让复兴会众人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
杨湘兰娇躯紧绷，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滴殷红的血珠自掌心悄然滑落。
帝京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施压。“阻碍人类阵营发展”这顶大帽子，复兴会是断然承受不起的。可偏偏对方所言，确有其理——从大局看，将天临纳入帝京统一调控的体系中，更能集中力量。帝京的体量远超复兴会，接手后必能将天临资源发挥到极致。
难道……就这样交出复兴会？
为了大局，似乎应当如此。可她不甘心！她和刘逸竹在末世中苦苦支撑起的家，眼看壮大，却要拱手相让？
纠结与不甘，如毒藤般缠绕住杨湘兰的心。
李庭等人不再言语，静待她屈服。杨湘兰的情绪变化尽在掌控。换位思考，他们若在杨湘兰的位置，也难有他法。道义、实力，皆不站在复兴会这边。妥协，是唯一出路。
感受到杨湘兰的挣扎，王优晨等人几欲开口，却又无言以对。
结局似乎已然注定。
煎熬中，杨湘兰下意识地望向陆阳——这个真正拯救了复兴会的人。
此刻的陆阳，单手托着下巴，眼神怔怔地平视前方，仿佛神游天外。
也是……陆阳的强大在于他神秘莫测的能力，可如今这个局面，并非单凭武力就能解决，而且，真要硬碰硬，面对对方三名四阶强者，背后还有数名五阶强者，纵是陆阳也回天乏力。
杨湘兰心中一声轻叹。
李庭等人也注意到她的目光。见陆阳只是“发呆”，心中不免哂笑。
一个武者兼道法修士，能做什么？
在这进化者主导的时代，武道与道法终将被淘汰——这两条路精进太难。这也是为何陆阳虽有抗衡五阶的实力，却仍不被吕仲等人看好。在他们眼中，陆阳的上限已定。纵有逆天天赋气运，晋升先天（对应四阶战力）又如何？那时，他们恐怕早已踏入五阶甚至六阶。
“那么，杨副会长，您的意向是？”李庭觉得时机成熟，适时开口。
“我……”杨湘兰刚启唇。
陆阳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清晰有力地截断了她的话头：
“李先生，我还有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