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蛛网晃动着，早就看不见蜘蛛，左麟盯着那团残破的丝絮，指节攥得发白，掌心的粗糙茧子磨着衣料，像在反复碾轧心底那点残存的体面。虽然觉得屈辱，喉间像堵着没咽下去的糙米，但以现在身处的局面来看，他几乎没有能够挑选的权力。他自幼在秘卫中长大，晨光还没漫过墙头时，就要跟着同门外出晨练，手脚磨得皮肉渗血，夜里烛火燃到三更，得盲用竹剑劈断悬在半空的棉线，差一分一毫都会被戒尺打在手背上。无论是武学招式，还是用毒用药。所学所知，尽来自秘卫的老师。因而他的手段绝大多数都带有明显的特征，这些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就像身上的胎记，哪怕他刻意放慢动作，也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一个掌握秘卫手段的人，若是被留意行踪，消息必然会传递到皇城，最后只能惹来追捕、甚至是追杀。这样一来，他便只能避开修行者。可他内心深处仍有一件事情，如同一根烧红的针，日夜扎在心上。那便是青衫之死，那便是青城的金锣刘晓萍，还有云穆！走投无路，他只能赌一把。偷袭翁皓勋的时候没能留手，险些杀了对方，可换言之，如今的局面下，杀了自己倒不如将自己留下来，毕竟是从秘卫出来的，总该知晓些皇城内的事情。--翁皓勋很古怪的看着对方，整个讲述的过程里，他没打断过一句，偶尔用余光扫向一旁的谢思逸时，眼角的皱纹会跟着抽一下，像在权衡什么。“八成把握，是真的。”一旁的谢思逸感受到翁皓勋的目光，微微颔首，轻声道。“扑哧 ——”低笑突然在密闭的暗室里炸开，翁皓勋的指节握紧，眼里的温度像被冰水浇过，一点点沉下去。他往前挪了半步，鞋底碾过地上的草木碎屑，咯吱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有意思，自投罗网的可不多见，你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啊。”话音未落，翁皓勋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噌” 的一声轻响，一尺短剑从皮鞘里滑出，暗室中瞬间闪过一道冷光，连油灯的火苗都被剑气带得晃了晃，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剑影。他手腕微抖，剑尖擦着左麟的发梢划过——一缕黑色的发丝慢悠悠飘下来，落在地上，还带着点头皮的温度，左麟甚至能闻到剑刃上淡淡的血腥味道。下一瞬，冰凉的剑刃已经贴在了左麟的脖颈上。刃口极薄，稍一用力就压出一道细细的红痕，血丝慢慢渗出来，沾在银亮的剑身上，像在雪地里点了滴胭脂。翁皓勋俯身凑近，声音压得很低：“啧，不怕死？！”他说话时，剑尖又往下压了压，红痕扩宽了半分，可左麟连眼都没眨，喉结没滚动一下，只盯着他的眼睛，像要从那片冰冷里挖出点什么。短剑始终没挪开，翁皓勋的嗤笑声裹着寒气。“秘卫的崽子都这么硬骨头？”翁皓勋的声音很稳，甚至带着点淡淡的嘲讽。“死了，你刚才说的什么深仇大恨，可就石沉大海了。”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沸腾的油锅里，翁皓勋的眼皮突然急促地跳了两下，原本绷紧的肩膀猛地一松。他脚腕飞快地往后撤了半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短剑 “唰” 地飞出，并钉在墙上，剑身碰撞的脆响在暗室里回荡。撤退时他没稳住重心，后腰撞在木凳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只死死盯着左麟，眼里翻涌着震惊与惊疑。左麟慢慢抬起头，把挡在眼前的碎发甩到耳后，颈间的红痕还在渗血，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翁皓勋。直到对方扶着凳子站稳，转过身重新与他对视，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翁皓勋抬手制止了谢思逸，他缓缓坐下。“有门道，「缚身索」加上「封魂针」，居然还能让你施展出，怪不得能留在秘卫。”左麟没有低头，他直勾勾地看着翁皓勋。“我不怕死，却也不想死，来找世子殿下，不过是想换一条路。”“我并不是奢求原谅，也不妄想得到信任，我只想活下去，想复仇！我可以做你的刀！大魏国内，也只有武威王有我要的东西！”“轰——！”沉闷的轰鸣从北方天际滚来，暗室的石墙剧烈震颤，灯芯在瓷盏里疯狂摇晃，将三人的影子甩得如同鬼魅。“怎么回事？” 翁皓勋低喝一声，眼角的皱纹拧成川字。紧接着，屋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世子！北面百里外的寒脊山脉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炸了！一道光芒柱冲天而起！”秦十六神情有些慌张，如此巨大的动静，必然是什么不凡的东西，或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不过看着翁皓勋，又难免安心了几分，毕竟与这位爷出来的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场面见过了不少。-百里的距离并不算远，放任不管则是一个隐患。武威王翁逸尘如今并不在山丹城内，这个时候就只能看这位小王爷的指示。“走，带上人，咱去看看。”翁皓勋果断开口，正打算离开，余光瞥见束缚着手脚的左麟。“把他也带上。”半个时辰后，山丹城北门外的火把如长龙般亮起。安排好翁谦留在山丹城内，有「城防令」在便是万无一失，翁皓勋则是带着三十人的精锐队伍，从北门出发，举着火把朝着寒脊山脉疾驰。他们所骑乘的，都是追风马的后代，体内天然带有些许追风马的血脉，体质和速度比军马都要快上不少，而且一个个骁勇善战，黑夜急行军无所畏惧。沿途中又看见从寒脊山脉往回来的斥候，瞧见大部队马山靠近。“世子殿下，祝银锣传来消息，爆炸中灵气混杂且强大，可能是某些精怪在争夺宝贝，很像是仙遗之物。”---一处低洼的草堆里，肉眼根本看不出什么，却偶尔能听见细微的呼呼声。“傻大个子，你能不能不要再发出声音，等会被抓住了，可是要下锅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