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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禄五年(1562年)深秋的庆尚道山区,寒雨如针般刺透林巨正单薄的衣甲。他靠在一棵老松树下,听着远处官军搜山的呐喊声越来越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他最信任的副手金七带着官军包围了营地,那个曾和他一起“劫富济贫”的兄弟,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朝廷的赏金诱惑。

此刻,林巨正的身边只剩下妻子明月和十余名残兵,每个人都带着伤,眼中布满了血丝与绝望。“大哥,带我们冲出去吧!”一人握紧手中的朴刀,声音嘶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林巨正闻言摇摇头,望着密林中穿梭的火把,知道硬拼只有死路一条。这批官军是出了名的狠辣,这次围剿动用了近三千兵力,显然对他是势在必得。就在林巨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来。

正是黑猫!这个庆州崔家出身的女子,一个愿意和他们这些贱民阶层结交的两班,只是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出现。黑猫没有多余的话,挥手示意众人跟上。雨越下越大,山路湿滑难行。

黑猫显然胸有成竹,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避开官军的巡逻队。突围的路上黑猫才断断续续说出真相:“是小宫司托裴大人相救。朝堂党争正烈,大北派想借大叔你的人头邀功,裴大人收到消息,连夜让我赶来。”

林巨正心中五味杂陈,他一个“草寇”,这次本来就带着必死之心,何德何能让远在九州的阿苏惟将出手相救?“那位宫司……为何要帮我?”他忍不住问道。

黑猫的脚步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苛政猛于虎,反抗者未必是贼’。我们都明白,造成眼下这一切的,并不是大叔你们的过错。”这句话像一道暖流淌过林巨正冰冷的心田,乱世之中竟有能懂他“劫富济贫”的苦衷。

黎明时分他们终于甩开了官军追击,裴智彬派来的船早已等候在那里。船离岸时林巨正回头望去,庆尚道的群山已笼罩在晨雾中。“我们还会回来的。”他这样对明月低声说道,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在去往日本国待了一段时间避过风头后,林巨正终究还是选择回到了他自己的祖国,只不过这一次他选择在咸镜道东部的一个小渔村靠岸。踏上这片从未来过的土地,林巨正立刻感受到了与庆尚道截然不同的气息。

寒风刺骨,土地贫瘠,远处山头上隐约可见官军堡垒,而路边流民虽面黄肌瘦,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警惕。

“这里就是咸镜道?”明月裹紧了单薄的衣衫,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从小在庆尚道长大,从未想过能有如此荒凉的地方。林巨正点点头,想起临行前阿苏惟将的嘱咐:“宫司说,来咸镜道有两个好处。一是官军精锐多,二是乱民多,听起来矛盾,却是咱们的活路。”

林巨正很快就明白了这话的深意。咸镜道是朝鲜国直面女真部落的边境,因此朝廷在此部署了大量精锐边军,光他们登陆的定平就有三座堡垒,而且官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这意味着朝廷不会轻易再派大军前来围剿,因为边境防御远比追捕一个“已被正法”的“盗贼”重要。

而更让林巨正震惊的是“乱民多”。咸镜道不仅是边境,更是朝鲜国用来流放罪犯的地方,历代被罢黜的官员、反抗朝廷的农民、甚至连触犯律法的贵族,都被一起流放到这里。百十年的积累,让这片土地上挤满了对朝廷心怀怨恨的人。他们路过的每一个村庄,都能看到村民对着官府告示指指点点,脸上没有恐惧,反而满是嘲讽。

“看,那牌子上写的啥?”跟着林巨正回国的小兄弟林七指着路边的木牌喊道。

林巨正走上前,只见木牌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往东三里,有官军五十人,头目姓李,贪酒好色,每晚必去村口寡妇家。”下面还画了个简易的官兵分布图,连换岗的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这是官军的布防?”明月惊得捂住了嘴。林巨正却笑了,他终于明白阿苏惟将的意思。这里的百姓早已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连官军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还堂而皇之的公示出来,这简直是公然的挑衅。这样的地方,确实是他们藏身的绝佳去处。

林巨正带着他们在咸镜道的山谷中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官兵堡垒,据说是早年抵抗女真的后勤储备仓,后来被遗弃了。打扫卫生时,林巨正发现墙角刻着许多名字,大多带着“恨”“怨”“反” 之类的字眼,显然是流放者留下的。

林巨正让弟兄们加固堡垒,又派人与附近流民接触,以此来试探当地的反应。接触的结果远超预期,当流民们得知他就是“那个杀官的林巨正”时,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围拢过来,纷纷诉说自己的苦难。

一个流放者的后裔告诉林巨正:“咸镜道比庆尚道更黑,女真鞑子来了抢一遍,官军来了再刮一遍,我们这些本就被打为贱籍的人,活着真的是比死还难。”

林巨正想起阿苏惟将教他的口号,深吸一口气,对着围拢的流民高声喊道:“我林巨正回来了!从今往后,就在这里跟大家一起,均贫富、除贪官!有粮食大家分,有冤屈大家报,好不好?”

“好!”流民们闻听到林巨正的话瞬间沸腾了,积压多年的怨恨仿佛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经过口口相传,短短半个月林巨正的队伍就从十余人扩充到了近百人。堡垒周围的空地上,每天都有流民来帮忙耕种田地,气氛热烈得像过年。

明月看着这一切,悄悄对林巨正说:“这里的人,比我们还更渴望改变。”林巨正握住妻子的手,望向北部的群山,心中充满了希望。庆尚道的失败让他明白,孤军奋战没有出路,而咸镜道的民心,或许就是他东山再起的根基。

林巨正的势力在咸镜道悄然壮大,却迟迟没有等来官军的讨伐。这让他既意外又警惕,派人四处打探,才得知一个荒谬的真相。朝鲜朝廷早已对外宣称,“巨寇”林巨正已经被围剿枭首,首级也送往汉城示众,还嘉奖了参与“平定叛乱”的各级守备的功劳。

“他们说我已经死了?”林巨正拿着打探来的消息,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明月也觉得不可思议:“朝廷怎么能这样自欺欺人?”林巨正收住笑,眼神变得锐利:“因为需要‘平定叛乱’的功绩来巩固权力,这些两班老爷要向百姓证明他们的统治依旧稳固。如果我在咸镜道‘死而复生’,岂不是打了他们的脸?”

这诡异的平静背后,是朝鲜朝堂上的权力博弈。文定王后正忙着打压士林派,尹元衡兄弟把持朝政,根本无暇顾及边境的“小乱子”。而咸镜道的地方官更不敢声张,如果上报林巨正还活着,就意味着之前的“剿灭捷报”是谎言,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们可不愿意干。

林巨正甚至从一名被俘的官军嘴里问到实情:“我们从一开始就都知道‘林将军’已经来到正咱们这一带了,可郡守大人下令,谁敢说出去就砍谁的头。他说,‘只要没人上报,林巨正就等于死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态度,让林巨正得以在咸镜道从容发展。

林巨正效仿日本的弓矢队,让流民打造简易的弓箭。又根据咸镜道多山的地形,训练弟兄们山地作战的技巧。最关键的是,他严格执行“不掠贫民”的纪律,只针对官衙或豪强庄园进行袭击活动,并且立刻将缴获的粮食财物分给周边百姓,渐渐赢得了“林将军”的尊称。

咸镜道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林巨正的势力扩大,他开始将目标放在官府的粮仓和税银运输队。地方官这下再也坐不住,私下调集了部分边军准备偷偷围剿,却被林巨正提前得知。

还是路边的木牌,有人匿名标注了官军的动向。

“这些百姓,真是我们的眼睛。”林巨正看着木牌上的标记心中感慨万千,他采取游击战术,利用地形优势尽可能避开与边军作战。这般纠缠,咸镜道的官军也不穷追到底,反而两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林巨正不主动攻打官军堡垒,官军也假装不知道他的存在。这种平衡让林巨正有了更多时间思考未来,他知道咸镜道只是暂时的落脚点,他开始派人与釜山浦的裴智彬联系,送去咸镜道的特产皮毛和药材,以此来换取铁器和粮食,成为这条跨越海域商路的一份子。

永禄六年开春没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这里。正是黑猫,她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直到见到林巨正和明月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大叔!姐姐!这次换我来投奔你们了。”黑猫递过一封信,这是裴智彬托她带来的,“朝堂更乱了,大王也被软禁,大北派忙着搜刮,没人真的关心边境,这是大叔你发展的好时机。”

林巨正打开信,裴智彬除了叮嘱他继续“稳扎稳打,积蓄力量”,还提到阿苏惟将那条商路可能暂时会出问题。林巨正这才明白,自己的抗争早已和朝鲜的党争、甚至九州的局势联系在了一起,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黑猫留在了咸镜道,明月热情接待了自己这个妹妹。两个不同背景的女子,早就在过往的经历中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林巨正的队伍已发展到二百余人,控制了咸镜道北部的数个山谷。

“你看,”林巨正指着山脚下新插的木牌,上面写着“林将军领地,苛吏勿入”,“这就是我们的星火。”黑猫站在他身边,眼中同样闪烁着光芒:“希望有一天,这星火会燎原。”

尽管前路艰难,大北派势力强大,女真威胁从未消失。但林巨正知道,只要守住咸镜道的星火,只要百姓还相信“均贫富、除贪官”的信念,总有一天,他能让朝鲜的天空透出一丝公平与正义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