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残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猩红。
邱夜望着怀中昏迷的阿榆,心中焦灼愤恨。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身上的精气时有时无,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这天地间。
突然,一阵刺耳的破空声划破寂静,十名天兵如黑云压城般从天而降。
为首的天兵身披银色战甲,手持寒光闪闪的长戟,威风凛凛地指着邱夜,眼神中满是轻蔑与愤怒:“大胆妖孽,报上名来!”
那长戟直指邱夜咽喉,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被当场刺穿。
邱夜神色平静,将阿榆轻轻护在怀里,压低胸口,遮挡了她的面孔。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沉稳地迎上天兵的视线。
“我乃下界一小小教书先生,名字不值一提。”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紧握阿榆衣袖的手却暴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其中一个天兵闻言,仔细打量邱夜,突然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喊道:“他是妖界的邱先生,邱夜!”
天兵声音中充满惊恐,天界和妖界无人不知,邱先生威名仅在妖王之下。
为首的天兵眼神一凛,冷哼一声,语气愈发冰冷:“百媚灵珠丢失数千年,竟是被你怀中这小妖所偷。你且让开,我们要带她回天界领罪!”
话语中的不容置疑,似乎已经认定了阿榆的罪名。
邱夜眼神一沉,周身腾起淡淡的黑雾,将他和阿榆笼罩其中,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是不让呢!”
话音刚落,空气中的温度骤降,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另一个天兵突然发现了异样。
他死死盯着阿榆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猛地伸手一挥,一道金光射向阿榆。瞬间,阿榆脸上涟月的妖术失效,现出了真容。
天兵惊恐地后退几步,声音都变了调:“她是榆小钱儿,竟逃出了万枯山!你们且在这里盯着,我速去天界禀告!”
话完,他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留下的天兵不再废话,大喝一声,“交出逃犯榆小钱儿”,手中长戟如毒蛇般刺向邱夜。
邱夜眼神一寒,迅速抱起阿榆侧身躲开,同时,他手中唤出白玉骨扇,与天兵战在一起。
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法术光芒四射。
邱夜一边战斗,一边还要分心保护阿榆,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他的衣服被划破,鲜血不断涌出,可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阿榆。
桀英赶到时,邱夜已灵力全无,瘫倒在地上,一头半白的长发瞬间全部雪白,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鲜血。
桀英见状,怒目圆睁,周身爆发出强大的气势,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冲向天兵。几个回合下来,天兵便不敌,狼狈逃走。
邱夜强撑着身体,声音虚弱对桀英道:“万枯山小院恐怕已经暴露,不可再回,你速去娘娘庙,带楠山驿离开。”
桀英捏诀,将邱夜、阿榆和司遖送至青丘。
另一边,白灵儿小心翼翼地将鲛珠带回青丘,送入阿努体内,并不断地给阿努输送灵力。
阿努缓缓睁开眼睛,感受到体内熟悉的力量,先是一阵惊喜,可很快便想起了阿榆,焦急地抓住白灵儿的手,眼神中满是担忧:“阿榆怎样了,为何鲛珠回来了?”
白灵儿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阿努:“我寻到阿榆所在之地时,她已经不在了,就见鲛珠在那里,我便取回来了。”
阿努眉头紧皱,心中满是怀疑,他用力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在骗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努心中一紧,顾不上多想,跟着声音跑了出去。小缦看到阿努,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白帝寝殿方向跑。
白灵儿刚想追上去,却发现璇玑宫被一层透明的结界笼罩,不仅如此,整个青丘都被大大小小的结界包围,所有族人均被困在各自所处之地,无法走动。
她焦急地捏诀击向结界,却无济于事。
阿努跟着小缦一路狂奔,到了白帝的寝宫。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只见白帝神色惨白,垂头坐在椅子上。邱夜瘫软在旁边榻上,头发全白,神色惨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阿沁趴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
竹卿和罗阳站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满是仇恨。
众人见阿努过来,纷纷起身给他让路。他们都在等阿努……不,是在等阿努的鲛珠。
阿努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颤抖着走近床边。
当他看到躺在床上的阿榆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阿榆紧闭双眼,一动不动,手脚已断,喉咙穿透,胸口剜出个大窟窿,肉身被啃噬得露骨,毁的体无完肤,面目全非,早已认不出往日的模样。
阿努悲痛到忘了流泪,整个人痴傻了一般,缓缓走到床前,跪在床边。
他颤抖着双手,望着阿榆胸口的窟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鲛珠取出,用嘴巴度给她。可阿榆的身体却本能地排斥,鲛珠根本无法融入。
“阿榆,听话,只要你接受它,很快就会好起来……”
“等你好了,我便带你去瑶池,你不是一直想用那里的桃子做果酱吗,我把整颗树都给你刨来,种在我们家院中……”
“还带你去火神镇,吃你没吃够的炸银耳和土豆……”
“你将它融入体内,以后你想吃什么,想去何处,想做什么事,阿努都听你的,好不好?”
……
阿努眼中满是绝望,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声音颤抖的已泣不成声。他一遍又一遍尝试让鲛珠入体,最后,他双手颤抖着将鲛珠捂入阿榆胸口,可鲛珠还是漂浮在上空,不肯融入。
阿努趴在阿榆身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痛哭,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愤怒:“是谁?是谁将你伤致如此?我杀了他!!啊——”
那声音仿佛要将整个青丘都震碎。
众人看着阿努的内丹无法融入阿榆身体,脸上都露出了慌张绝望的神色,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就在这时,江小黎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发丝凌乱,面色惨白,大汗淋漓,他慌张说道:“我已将整个青丘布下结界,但天兵很快就会追到这里,结界也撑不了多久。”
白哲朝江小黎深深鞠了一躬,“洪天结界,极其耗费灵力又折损阳寿,我青丘欠大师一份大恩大德!”
“我与榆小钱儿是过命之交,也是职责担当,帝君心中莫要有负担。”江小黎抬手扶起白哲,抬手结印,又将一张黄符覆上阿榆额头,金光一闪,黄符消失在阿榆额间。
“没了内丹,肉身已毁,元神有损,但幸好三魂还在,我先将其锁住,可以拖延一点时间,大家尽快想办法。”
一时间,寝宫内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榆,心中充满了无助与悲痛 。
烛火摇曳,将阿榆残破不堪的身躯映得忽明忽暗。白帝伫立床边,目光紧锁着女儿,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眼底满是痛楚与不甘。
良久,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却透着坚定:“先保住肉身,慢慢唤回七魄,修复元神,补回精气,便有机会活下来。”
这话像是说给众人听,又像是白哲在给自己打气。
阿沁扑到床边,双手紧紧攥住阿榆的手,泪水大颗大颗砸落在被褥上:“小姐,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厉害。
竹卿和罗阳对视一眼,两人周身灵力开始缓缓流转,神色凝重而坚决。小缦则跪在地上,眼神死死盯着阿榆,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家小姐唤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
其余众人迅速围拢,双手结出繁复的法印,柔和而温暖的光芒从掌心源源不断地溢出,轻柔地包裹住阿榆伤痕累累的身体。
诛仙法阵,噬灵法阵,两阵同时施法,纵使是近乎上神修为的白哲入阵,也九死一生。所以,修复过程漫长而艰难,每愈合一处伤口,众人的额头就多一分疲惫,呼吸也愈发沉重,但没有一人有丝毫懈怠。
半个时辰过去,阿榆的妖身终于修复到八成,众人也筋疲力尽。
江小黎不解道,“她的血近乎流干,为何还能撑到今日?”
“是黎药神君,他给阿榆吃了一颗什么丹药,好像能代替血液延缓性命流逝……”邱夜道。
江小黎突然双眼满是激动,“眼下肉身已无大碍,阿榆身上的血几乎流尽,这是好事!”
“只要排净她体内残留血液的同时,我们注入新的血液,她身上的异香自此便会完全消失,天界将无法根据百媚灵珠残留体内的异香追踪到阿榆了!”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骚动起来。
“用我的血!”阿沁率先喊道,说着就要挽起袖子。
阿努也急切地凑上前:“我精气旺盛,我的鲛血或许更有用!”
大家争着往前挤,谁都想为救阿榆出一份力。
白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阿榆脸上,满是慈爱与心疼:“我来吧,我是她的父亲,我的血最适合。”
他走到床边,毫不犹豫地抽出随身的玉佩,锋利的边缘划过手腕,鲜红的血液顿时涌出,待阿榆最后一滴血流出的瞬间,他的血顺着手臂流入阿榆的身体。
白帝脸色渐渐苍白,身体也微微摇晃,但他咬着牙,硬是献出了半身的血液。
终于,阿榆原本几近透明的小脸有了些许血色。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便开始轮番守在床边,轻声呼唤着阿榆的名字,期盼着能唤醒她。
“阿榆,该醒醒了。”
“小榆儿,再不醒来,冰心桂花糕要融化了哦……”
……
温柔的话语在寝宫内回荡,可阿榆始终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这时,鬼刹族的管家老耿匆匆进来,身后侍从抬着司遖。
老耿一脸悲痛,道:“帝君,我们少主想看看阿榆姑娘,然后……我们便回要族中疗伤了。”
众人见状,纷纷让出一条路。司遖被轻轻抬到阿榆床边,他那原本英俊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眼神依旧温柔望着阿榆。
嘴角微微上扬,司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努力抬起手,想要触摸阿榆的脸,可手却虚弱得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无力地颤抖着。
司遖用微弱到近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道:“我在……等你……要活下去……”
眼前渐渐黑暗,最后的余光中,司遖缓缓转头,望了一眼老耿,老耿瞬间明白了少主的意思,赶忙吩咐侍从将他抬出去。
临出门,老耿恭敬地对白帝道:“万分感谢帝君及时通知我来接少主……”
老耿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他想说的是,感谢白帝让他有机会见到自己少主最后一面。
司遖被抬出门的瞬间,他的手从担架上无力地垂落。
邱夜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司遖刚被抬出去,屋外便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紧接着,便是老耿愤怒的训斥声:“不准哭!难道你们想让天界发现少主拼命护下之人正在此处吗?”
片刻后,屋外陷入一片死寂。
而屋内的阿榆,虽然依旧紧闭着眼睛,可眼角缓缓落泪,一滴,又一滴……
她仿佛感应到了司遖的离去,又因司遖临终那温柔的话语,在黑暗燃起一丝光亮。
活下去……
阿榆的睫毛煽动,似有醒来的迹象,可……
如何活下去?
她辜负了太多,失去了太多,无法面对,也不愿面对,不如就此长眠……
突然,江小黎神色紧张,走到窗边,望着结界外隐隐出现的天兵身影,眉头紧皱,他转头对白帝道:“帝君,结界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望向白帝,等待他的指示。
白哲面色一沉,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道:“我会开启青丘的护族阵法,尽量拖延时间,你们趁此机会,带着阿榆离开此处。”
就在这时,结界外的天兵已经开始发动攻击,结界闪烁着光芒,发出阵阵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