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如金色的纱幔,悄然穿过窗子,轻抚在阿榆脸上,她微皱眉头,无意识地偏了偏头,想要躲开这有些刺眼的光,却又在半梦半醒之间,眷恋着那一丝温暖。
她还活着。
缓缓睁开眼睛,就见蓝凌趴在床边睡着了。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听到动静,蓝凌惊醒,见她醒了便起身去倒水,动作有些慌乱。
阿榆接过碗喝了一口,瞥见那双布满淤青的手,惊得手一颤,撒了碗中的水,蓝凌忙去擦拭。
阿榆一把拉过他的手,蓝凌眼神慌乱,下意识往回撤,用衣袖遮盖。
“别动!”
阿榆语气轻颤又充满怒气,顺着手往上看,只见蓝凌脖子上还有勒痕淤青,扒开衣衫,便见满身的鞭笞血迹,有些皮肉破绽还在渗血。
眉头紧皱,眼睛瞬间湿了,她紧咬嘴唇,胸口剧烈起伏着,扫了一眼床边那碗水,咸咸的,是盐水,瞬间明白了一切。
她没有言语,默默的穿上衣衫和鞋子,开了门出去。她的脚步坚定而有力,带着决然的气势。
紧接着,门外便是男人女人的哀嚎声,孩子惊吓的哭喊声,东西的破碎声。
蓝凌紧紧抱着自己,脸深深地埋在臂弯之中,哭得身体不停地抽搐颤抖。
待外面彻底没了动静,他长舒一口气,强挤出一抹笑容开了门,然而眼前呈现的场景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孩子们挂着鼻涕泡,乖巧地坐在一道圆墙里,专注地玩着手里的玩偶,墙外的一切他们都看不到听不到。
男人则扒光了上衣,一身淤青红肿,手执鞭子,冷酷地架在跪在面前的自家女人脖子上,而女人们早已是衣衫破烂,鼻青脸肿。
蓝凌开门的瞬间,阿榆一声令下。
“给我打!”
男人们压抑已久的吼叫声化作了无尽的力气,女人痛得苦苦哀求。
自此,那些儒雅谦逊的男人们翻身当了家,大家过上了男女平等的生活。
可蓝凌自此却变了,开始像之前的男人之前一样,烧火做饭,洒扫做家务,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嘘寒问暖地伺候阿榆。
又到夜里,屋外传来的是男人们一阵阵得以释放的雄叫声。阿榆微微皱眉,侧身拿枕头将耳朵压住,身后的小男人小心翼翼靠近床边,迟疑又不放弃试探。
阿榆幽幽一叹,缓缓坐起身来,抬眸间便瞧见床边已半裸着的蓝凌。
蓝凌单膝跪在床边,面色绯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气息略显急促,“我……我既已委身于你,那……那你便可将我……”
清冷的月光洒落,映照出他虽年纪尚小却已初显健硕的身材,上面交错的鞭痕在那如玉般温润的肌肤上,竟透着几分性感与狂野。阿榆的手轻轻抚上那道鞭痕,指尖缓缓游走,蓝凌的身体不禁轻轻颤抖,喉结上下滚动。
“还疼吗?为何这般傻,竟去和那些女人讨要盐巴?”阿榆语气轻柔,眼底满是心疼,可……这身材着实不错,那肌肤竟比女子还要细腻柔滑。
阿榆轻咽了下口水,目光缓缓上移,直至落在那张稚嫩的面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恰似大海与星空交融,神秘而迷人,忍不住伸手轻抚上去。
“你的眼睛真美,就像……”
就像阿努那般……
似是陡然想起了什么,阿榆的手指微微一颤,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蓝凌,我们并不合适!”
蓝凌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眼神执拗又带着几分期待,“你我皆非凡俗,同族且异性,又都是单身,有何不可?”
“同族?”阿榆微微蹙眉,面露疑惑。
“莫非你也想同她们一般,多纳几人?”
阿榆尚未来得及理清前一个问题,听到后面的话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心有所属,从未想过多纳妾……”
眸色一暗,蓝凌单手扣住阿榆后脑,呼吸交错间,温热吐息掠过她耳畔,嗓音低沉隐忍,“你即便多娶几个,我也会试着接纳她们,只是……莫要将我忘却就好。”
蓝凌淡淡的雪松体香和至纯的灵气萦绕在鼻尖,阿榆贪婪的深吸一口,眼看他浑身愈发滚烫,气息也愈发急促,阿榆用力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
“蓝凌,你清醒些!”
“你可是觉得我昨晚被她们……我身子依旧完好,正是因为不愿顺从她们,才遭此毒打……”蓝凌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神中透着委屈与不甘。
“亦或是你担忧我没有经验,无法好好侍奉你?我……我今日有向她们请教过的……”
阿榆无奈轻笑,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小傻瓜,想什么呢?你很好,日后定会遇见真正让你心动之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幸福共度余生。”
“可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们在这里相依相伴,终其一生,不好吗?”
“我只是一个过客,终究要离开的!”
少年眼中的光亮,在阿榆的婉拒后,黯淡了下去。
如此这般平淡度日,不知过了多久,阿榆开始逐渐迷失自我,也不再心心念念寻找出口。
忽然有一天,一艘小商船竟冲到了这里。
众人许久未曾有生活用品补给,顿时一哄而上去争抢船只。
阿榆仿佛魔怔了一般,也随着人群冲了过去。直至船舱内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声,随后小女孩在她眼前坠入水中,她猛然惊醒。
“我在做什么?”
阿榆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水中,而蓝凌见状也紧跟着跳了进去。
可就在这时,他脖子上的蓝石吊坠不小心被船上的护栏挂断。入水的瞬间,蓝凌的下半身竟化作了一条蓝色的鱼尾。
“鱼妖,是鱼妖!”
先是有人惊呼起来,随后众人便如鸟兽散,四处逃窜开来。
阿榆先是一愣,她没想到蓝凌竟是鲛人,随后还是奋力坚持着将小女孩送上了船。蓝凌则是不知所措地仅仅将头露出水面,傻傻地望着阿榆。
就在这时,阿榆注意到船舱上贴着的一张符文,是江小黎的笔迹。随着她的轻声默念,一个以船为阵眼的法阵缓缓浮现。阿榆拉起蓝凌冲上船,随后整个船便在众人眼前瞬间消失。
再睁眼时,他们已然来到了鲛海边。江小黎盘腿坐在海边,整个人晒得黑不溜秋的。
看到阿榆身边的蓝凌,江小黎下意识地捏出一道符。阿榆跳下船径直奔向他,上去一把捏住他的小脸蛋。
“江小黎,这才一个月不见,你怎么黑瘦得像个渔民小老头似的?”
疼得龇牙咧嘴,江小黎没好气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七天都没能闯出那迷阵,出去别说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啊?才七天?”
“这小鲛人是怎么回事?”
朝小鲛人努努嘴,江小黎回头瞅向阿榆胸口的内丹,还好,内丹还在。
“我是阿榆的夫……”
“我认的一个小弟!”阿榆一把搂过蓝凌,捂住他的嘴,干笑两声。
江小黎耻笑一声,一脸不屑,从出现到现在,小鲛人的眼睛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真当我是傻的不成?
“小鲛人,既然你们关系如此亲密,为何还不告诉她你的身世?”
蓝凌被江小黎盯得浑身不自在,支支吾吾半天也未开口,只是躲在阿榆身后,紧紧拉住她的衣袖不肯松手。
“你这般不坦诚,也不怕她生气了弃了你?”
双手背在身后,江小黎微微挑眉,话语间带着调侃,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斜睨了蓝凌一眼。
“江小黎,为何要吓唬这孩子?他不过是只刚刚成年的小小鲛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值得你这般像审犯人似的?”
阿榆气恼了,叉着腰,将蓝凌护在身后,像只护崽儿的老母鸡。
“我……”江小黎倒吸一口气,干笑两声,无奈地耸耸肩,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这就算审犯人了?”
没见过这么护犊子的!
“阿榆,我确实瞒了你……我并非一只普通的小小鲛人……”
阿榆微张着嘴,蹙眉凝视着眼前这只紧张得语无伦次的小鲛人,心中疑惑不已,这家伙到底瞒了她什么?
听闻鲛人成年时可自由选择性别,莫不是,他现在是女儿身?!
“我确实叫蓝凌,但我的父亲并非普通鲛人,而是鲛人王。那年,我初修人形,外出游玩,归途中远远瞧见鲛海入口被天兵重重围住。待我偷偷潜入,便见家人皆被捆绑着跪在地,一个老妪逼迫族父交出姑姑和表兄,族父坚决不从,竟被她残忍杀害。我欲冲进去为父报仇,却被父亲派出来阻止我回去的贴身老奴打晕了。”
“待我醒来,我的家人已惨遭屠戮,其他族人也被下了禁制,自此无法修行。新生的族人只能依靠镇族之宝吸灵石吸收天地精华,以此延缓衰老,但也仅能活两百岁。自此,我鲛人族人丁愈发稀少,只有曾经的老族人还有些法力,硬撑着守护族人安危。”
“两年前,一羽族男子抢走了吸灵石,族人无法吸收天地灵气,迅速衰老,而我修为甚浅,遇水便会现出真身,巫师炼成了能隐藏真身的蓝石法器,我带着它出来寻找吸灵石,却不曾想不小心误入了这迷阵。”
吸灵石??
羽族男人?
莫不是……桀英?
阿沁初到万枯山小院,教她吸食院中百花精气,导致她近乎爆体而亡,桀英为了救她带回来的那块灵石?
“你可有看清那些天兵所属何族?”江小黎若有所思。
“神龙一族,但那个老妪和贴身侍卫是锦鲤一族。”
闻言,阿榆神色骤然一紧,凤眼微眯,原来是那老龙!
“他们为何要抓你姑姑,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如此屠杀满门?”
“说是他们嫡长子殿下即将诞生,我姑姑和表兄意图抢他们主母和殿下的位置,可他们从未离开过鲛海,如何抢了别人的什么位置?”
阿榆胸膛起伏不定,咬牙切齿,愤怒地一掌拍在旁边的树上,震得袖中的手串断开。
望着地上的手串,蓝凌震惊不已,俯身捡起,举着那枚鱼尾印鉴,双手微微颤抖。
“这印鉴为何在你那里?”
“这是阿努的,我一直觉得它好看,可这是他母亲的遗物,我又不好意思讨要过来,前几日他离开后,醒来我就发现它在我手腕上了。”
“阿努……他全名叫什么?他可是鲛人?”
“是,阿努是我君……我阿爹捡来的,自幼与我一同长大,他从未提及过往,我怕伤他心也不曾过问……”
“这是我鲛人族族长信物,当年族父有意隐退,便将它传给了姑姑!”
蓝凌泪光闪烁,声音微微发颤,抬手欲覆上阿榆胸口,她却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
“你并非鲛人,那这鲛……”
“自然不是,我是一只无敌可爱、聪慧与美貌并存的小狐狸,难道看不出来吗?”
双手抱在胸前,阿榆脸颊微红,想起在迷阵内蓝凌的色诱挑衅,眼神不禁躲闪,不敢直视对方。
“怪不得,我察觉到族人的气息,原来他竟将……”泪珠簌簌而下,蓝凌捂着自己胸口,体内的鲛珠感应着阿榆体内的鲛珠。
它确实是表兄蓝灏的内丹,蓝凌泣不成声。
你竟将自己的鲛珠送予她,灏哥哥,你竟如此爱她……
“我有法子让你族人继续修行!”江小黎声音极大,截断了蓝凌未说完的话。
江小黎画了一些符咒,教蓝凌如何布阵,如此一来,他们借助禁制的力量,修行反而更快。
阿榆与蓝凌告别,承诺定会将吸灵石寻回,让他回去带领族人,重振旗鼓。
蓝凌说,若你遇到表兄,烦请告知他,我们的仇人是神龙和锦鲤族,我和族人等他回来,统领鲛海,杀进天界,报仇雪恨!
我的表兄,名为蓝灏。
阿榆说,让他放下自己,在鲛海里寻一位真心待他好的姑娘,繁衍子嗣。
蓝凌只是轻笑颔首,未发一言。望着阿榆远去的背影,他潸然泪下。
“鲛人,终其一生,只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