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晓才手捏着衣摆，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
殿内神光萦绕，他快步趋至鹿惊鸣身前，躬身行礼时腰脊弯得极低，声音带着刻意拿捏的恭敬：“晚辈姬晓才见过鹿前辈！恭喜前辈进阶成神境界，这国师殿改成鹿神殿，真是可喜可……”
话音未落，一股如山岳崩塌的威压骤然袭来。
姬晓才脸色瞬间煞白，双腿像灌了铅般钉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前辈，您这是何意？晚辈绝无恶意啊！”他喉结滚动，声音发颤，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就算我有恶意，又能如何？”鹿惊鸣坐在殿上的玉座中，眼皮都未抬一下，话音落时，威压又重了三分。
姬晓才闷哼一声，膝盖重重砸在金砖地面上，连带着地砖都裂开细缝，整个人被压得几乎贴在地上。
“老夫只问你一件事，”鹿惊鸣终于抬眼，目光如利刃般剜在姬晓才身上，“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若有欺瞒，休怪老夫无情——是你上报给陛下，说才子州舒天战假拟圣旨、中饱私囊，还为一己私欲征粮纳税，害得烟云十六州百姓无家可归、民不聊生？”
他手指轻轻敲击玉座扶手，“老夫虽在闭关，却对阴国诸事了如指掌。那烟云十六州的幕后黑手，分明是你姬晓才。只是老夫没料到，你竟敢把舒天战当成任你摆布的工具。”
姬晓才趴在地上，手指死死抠着地砖缝隙，迟迟没有回话。
“回答我！”鹿惊鸣的声音陡然拔高，殿内烛火都跟着噼啪作响。
“前辈！前辈饶命！”姬晓才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惶，泪水混着冷汗往下淌，“舒天战之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是那橙色成神境界修士所为！与晚辈半分关系都没有！”
“哦？”鹿惊鸣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前倾，“如此说来，老夫还要找那橙色成神境界修士报仇不成？”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姬晓才狼狈的模样，“姬晓才，我与狐天心那只老狐狸闭关这些年，你在阴国宫中可是出尽了风头，几乎一手遮天。老夫现在恨你恨到牙痒痒，你倒是有胆子，竟敢只身来见我。”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缠住姬晓才的脖颈，像铁钳般将他高高举起。
姬晓才双脚离地，脸涨得青紫，双手徒劳地抓着脖颈处的空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眼中渐渐蒙上血色。
“前……前辈！”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指尖因缺氧而泛白，“晚辈……也是迫不得已！难道前辈想把诺大的阴国，交在一个没有灵气的凡人手中？”
这话让鹿惊鸣的动作骤然停顿，缠在姬晓才脖颈上的力道也松了些许。
姬晓才察觉到转机，连忙接着说，声音因急促呼吸而断断续续：“前辈，晚辈只是不愿阴国毁在司令令手上！阴国能排世界前三，并非是我阴国实力强悍，而是其他国家太弱——弱到连与我们竞争的机会都没有！说到底，一个国家的实力，全靠成神境界修士撑着啊！”
“继续说，”鹿惊鸣松开了些力道，让姬晓才能勉强呼吸，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老夫对此有些兴趣。”
姬晓才连忙喘了口气，语速加快：“阳国强盛，是因地域广阔、九品巅峰高阶修士众多，可他们靠的是枪神莫无言！那些九品巅峰修士，在太极的四位神令将军眼中，不过是蝼蚁！而我们阴国，能靠什么？前辈已是成神境界修士，难道真愿意像沈木心那般，为阴国牺牲自己？”
鹿惊鸣的眼神暗了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座扶手。
他拼尽一生才迈入成神境界，让他为阴国牺牲，绝无可能；可若阴阳太极三国再起战事，阴国必然面临灭顶之灾——在凡人修士眼中，他是遥不可及的神，可在阳国、太极的橙色成神境界修士眼里，他鹿惊鸣，也不过是只大一点的蝼蚁。
“姬晓才，你倒有几分你父亲当年的胆识。”鹿惊鸣的声音缓和了些，“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看来是你自己的本领。这些年，你一直想杀司令令，却怕他背后那人，对不对？”
话落，他猛地松开手。
姬晓才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摔在地上，捂着脖颈剧烈咳嗽，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姬晓才，你赌对了，老夫不会杀你。”鹿惊鸣看着他，语气平淡，“并非你先前那番话打动了我，我只是想试探一下——面对成神境界的威压，你还能坚持这么久，确实是可塑之才。你修炼的阴阳神功，老夫很是满意。”
姬晓才连忙爬起来，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地面：“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你的父亲当年有恩于我，没有他，我也坐不上国师之位。”鹿惊鸣缓缓开口，“这是老夫不杀你的原因之一。其二，是你刚才所言，确实戳中了我心中所忧。老夫虽有心为阴国效忠，可陛下没有灵气；相较其他两国，太极帝虽与陛下同岁，却在四位黄色成神境界修士的培养下迈入了极品九品上，那圣虚帝更是神秘莫测、修为深不可测——他们极有可能也迈入成神境界。阴国走向灭亡，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怅然：“有时老夫就会想，老夫相助于他，真的有用吗？在这个修士满天飞的时代，竟出了个没有灵气的皇帝。当年老夫跟随司龙龙时，先帝何等威风——在乱世中斩杀远古魔兽，开拓疆土，一举建立阴国。成神境界修士，怎就生出个凡人？难不成，真是阴国命数已尽？”
“前辈！这便是我为何想要称帝的原因！”姬晓才猛地抬头，眼中闪着急切的光，“以我的天资，在阴国已是名列前茅！我修炼阴阳神功，修为已达极品九品上巅峰，只差一步便可迈入九品巅峰，成神境界更是指日可待！你我联手，前辈若想当这皇帝，晚辈愿将位置让给您！但如今的皇帝之位，绝不能再留在司家手上！”
“老夫对这皇帝之位，半分兴趣都没有。”鹿惊鸣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不屑，“对老夫来说，这凡间帝位不过是累赘。吾辈修士当遨游天地，怎可被凡尘琐事束缚？姬晓才，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老夫不会与你联手。”他话锋一转，“我只是想告诉你，老夫不会阻止你的所作所为。”
自迈入成神境界后，鹿惊鸣对更高境界与更强力量的渴望日益浓烈，弱者渴望力量，而强者会追寻力量。
拥有成神令后，他才知晓这世界的奇妙；先前处于九品巅峰时，他以为自己已能独当一面，可真正迈入成神境界，才发觉曾经的自己有多可笑。
“父亲的心愿，便是成为阴国之主。”姬晓才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执拗，“父亲死了，这个心愿，便由我来完成。还请前辈……”
“够了，不必再说了！”鹿惊鸣打断他，一股凛冽的灵气威压再次涌向姬晓才，将他逼得后退两步，“老夫不阻你，已是最大的仁慈。若再多说，莫怪老夫无情。”
姬晓才见他心意已决，不敢再纠缠，只能压下心中的不甘。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泛起微光，一道五彩光芒闪过，一对流转着霞光的圆环出现在手中——正是伺兽双环。
环身刻满繁复的上古兽纹，他轻轻一振，淡金色的防御光罩瞬间散开，将他周身笼罩得密不透风，连殿内的气流都被隔绝在外。
“前辈请看，”姬晓才捧着双环，语气带着几分郑重，“此乃先父姬天彩遗留的伺兽双环，当年先帝司龙龙亲手赠予我父亲。这双环攻、防、御敌三位一体，更能硬抗成神境界修士的三记重击。今日，我便将它送予前辈。”说罢，他抬手将双环悬在半空，圆环相击，发出清脆的鸣响，竟让殿内空气都泛起细微的涟漪。
鹿惊鸣的目光瞬间被双环吸引——当年他便十分喜爱这法器，却眼睁睁看着司龙龙将它送给了姬天彩，心中一直存有遗憾。
他抬手一召，伺兽双环便化作两道流光，稳稳落在他掌心。
指尖凝出一缕神元，试探着触碰光罩，神元刚触到边缘便被弹开，连一丝裂痕都没能留下。
“哈哈哈！好！果然是伺兽双环！”鹿惊鸣放声大笑，眼中满是得偿所愿的亮意，“当年老夫便十分喜爱此环，辗转多年，它终究还是到了老夫手中！”
“前辈有了此环，哪怕是同阶修士，也能困住三息。”姬晓才适时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三息的机会对成神境界修士有多宝贵，晚辈无需多言。”
鹿惊鸣摩挲着双环上的兽纹，指腹感受着环身的温润，先前对姬晓才的冷意淡了大半：“你倒比你父亲会取舍。他当年攥着这双环，连我借看一日都不肯，不过若是老夫有此双环，自然也是不会轻易给别人的。”
姬晓才垂首笑道：“前辈说笑了，宝物当配强者。既然前辈不愿背叛先帝，晚辈如今所求，不过是能在阴国变局中保全自身。将来若有前辈护持一二，便是晚辈的福气。”这话既捧了鹿惊鸣，又点明了自己的诉求，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鹿惊鸣笑着将双环收起，指尖神元微动，殿内凝滞的空气瞬间松快了些：“你愿意将此宝赠予我，确实出乎老夫意料——这法器可是你父亲生平最喜爱的物件。”
姬晓才知道，姬天彩已死，他根本炼化不了这双环，留着也只是废铁；倒不如送给鹿惊鸣，换一条后路，这便姬晓才心中的算计。
鹿惊鸣将双环收入储物袋，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倒直白。也罢，这双环我收下了。日后若有人敢在阴国境内动你，只要不触碰老夫的底线，老夫便帮你挡上一挡。”
这话虽没明说结盟，却已是实打实的承诺。
姬晓才心中一喜，当即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晚辈谢过前辈！”
鹿惊鸣见他叩首后仍不起身，眉峰微蹙，指尖神元又冷了几分，语气带着一丝警惕：“你既已谢过，为何还不走？莫不是还有别的心思？”
姬晓才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十足的算计，连呼吸都放轻了：“前辈，晚辈还有一事相求。明日便是庆神宴，阳国派来一名使者，名叫铃羽，是个文官。此人是圣虚帝的心腹，更是阴阳联盟的关键牵线人。若能在宴后除了他，阳国定会疑心是阴国所为，这联盟之事自然会黄。”
“铃羽？”鹿惊鸣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便是铃兮鼓口中那个‘能拯救阴国于水深火热、带来阴国希望’的人？一个文豪才子，也能救阴国？我看这铃兮鼓，也是老糊涂了！”
听到这话，姬晓才顿了顿，抬头看向鹿惊鸣，眼中闪过一丝狠光，声音压得更低：“这铃羽如今身边只有一个老书童，晚辈虽有把握动手，却怕事后被人抓住把柄。前辈掌管兵殿，只需借晚辈几名影卫，事后晚辈自会处理干净，绝不会牵扯到前辈身上。”
鹿惊鸣闻言，目光锐利地盯着姬晓才，语气带着一丝审视：“你倒会打主意。这兵殿之权，如今还在陛下手上。”
“陛下手中的兵权，不过是有实无权。”姬晓才连忙说道，语气带着笃定，“兵殿可是前辈与狐国师的心血！明日的庆神宴上，陛下定会宣布将兵殿之权交由前辈手中——晚辈先提前为前辈道喜了。”
鹿惊鸣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刻着“鹿”字的玉佩，掷给姬晓才：“执此玉佩，让泽儿带你去边妫州巽之兵殿。那里老夫倒有几人可调动，皆是极品九品上中期的修为——杀一个铃羽，足够了。”
姬晓才连忙接住玉佩，紧紧攥在手中，脸上露出喜色：“多谢前辈！待明日计成，晚辈再前来拜会前辈！”说罢，他起身躬身行礼，与早已候在殿外的鹿泽谦一同离去。
殿内重归寂静，鹿惊鸣望着殿门方向，眼神复杂。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怅然与决绝，似在对空气说话：“先帝，莫怪老夫无情。阴国的未来，不能交在一个凡人手上。当年老夫与你有过约定，会护司家周全，可这帝皇之位，还是交由姬家来吧。阴国数百万条人命，老夫赌不起——只要姬晓才能迈入成神境界，阴阳太极三国便可相互制衡，老夫也能去做当年未完成的事。有了这伺兽双环，老夫便多一分把握。”
话落，他闭上双眼，周身神光涌动，开始炼化手中的伺兽双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