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听到李丽质说这么多,微微一笑。
“你也只是看到了猪八戒的表面。”
“同样的故事,同样的问题,或许到时候高明听过,你阿耶听过,就会给出不同的答案。”李复说道。
猪八戒,最简单的一点,就是不能否认,他很聪明。
有事,大师兄上。
大师兄有事儿了,那他是真的上。
毕竟,要是没有大师兄做事了,那事情就得落到他头上了。
唐僧被抓了,他不着急,有大师兄呢。
可是大师兄被困了,那就是危急存亡之际了。
“那王叔你怎么看呢?”李丽质好奇问道。
“猪八戒的存在,也有他的作用不是吗?回顾之前,通天河收沙僧,猴王说他不善水战,而猪八戒呢?下凡之前,可是天庭掌管天河十万水兵的天蓬元帅。”李复说道。
李丽质点头。
倒也是,先前通天河收沙僧,有猪八戒一份功劳。
李丽质在宅子里住了下来,天天跟着孙思邈往外跑,还从孙思邈那里誊抄了不少手稿回来,都小心翼翼的保存着,拿着当成宝贝。
石头倒也不用再往长安去了,李复写下来的故事,到时候就让李丽质捎带回去就是了。
庄子外面热闹起来了,秋税上缴,官府重新丈量田亩。
李世民和他的左膀右臂们在两仪殿里动动嘴,基层官员就得跑断了腿。
在长安城周围当官,有好有坏吧。
好处就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不管做的好坏,今天事情做完了,说不准明天就能出现在天子的桌案上。
功劳来的及时。
做的不好了,丢官丢的也快。
长安城周围,哪怕是个县令,那也是京官。
上头要查佛田,他们就要跑到田间地头亲自带人去丈量。
但是这事儿,哪儿有那么简单,当中的阻力可不小,所以忙活好几天,也不见得有结果。
寺庙除却有护院和武僧之外,他们背后,还有长安高官和勋贵的影子。
因此,基层的官员,在这件事上,就跟风箱里的老鼠一样。
书房内,深秋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地上铺开一片斑驳的光影。
地面上铺上了厚厚的垫子,李韶盘腿而坐,怀里抱着咿咿呀呀的狸奴。
小娃娃穿着嫩绿色的绸缎袄,胖乎乎的小手正努力去够垫子上的一只布老虎。
李韶温柔地笑着,指尖轻轻点着狸奴的鼻尖:\"慢点儿,别摔着。\"
说罢,松开了孩子,让孩子自己在软垫上爬着。
李复坐在书案前写故事。
长乐又带着护卫出门了。
自从她来了,孙思邈现在是不带着一帮学生出门给人看病都不行了。
长乐闹着要出门。
孙思邈也只好遂了自己弟子的心愿。
去就去吧,反正给人去义诊,也是好事一件。
只是,周围村里,哪儿有那么多病人?
走的也是一次比一次远了。
李复倒是不担心,反正身边跟着护卫呢,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明面上有千牛卫,暗地里还有李二凤给他闺女指派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老赵匆匆来到书房院子里,站在书房门口,对着内里拱手行礼。
“郎君,夫人,泾阳县县令来拜访了。”
李复停下手中的笔。
“泾阳县县令?嚯,这平日里咱们也不怎么跟官府打交道,他这会儿来.......干啥来了?”李复问道。
“郎君,他说,是因为泾阳县境内的佛田的事情。”老赵说道:“看他那样子,像是有求于郎君。”
“人呢?”李复问道。
“这会儿还在外头候着郎君的消息呢。”
“请到厅中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李复应声。
泾阳县境内,还牵扯佛田了?
有点意思啊。
不过,倒也不意外。
都发展到了让李二凤因此而上火的地步了,再查出点什么来,都不意外。
李复收拾好桌案,起身。
“夫人,我先去前厅看看。”李复说道:“看看这位县令,来找我有什么事。”
“也得知道知道,泾阳县境内佛田的情况。”
“毕竟.......”
李韶微微颔首。
“夫君且去就是,一会儿我让奶娘将狸奴带回屋子。”李韶说道:“这事儿,妾身也想听一听。”
李复点头。
“好。”
李韶要听这件事,也不会在人前露面,顶多是在厅后,听听自家夫君跟县令谈论的这件事。
封地境内的情况,尤其事关田地,她也是要知道的。
万一有什么差错,也能着手想想办法怎么解决。
自家的产业和田地,早就已经过了两三遍了,没有找出什么问题。
当然,泾阳王府的田亩,可不会去挂什么佛田的名头。
家中连烧香拜佛都不曾有过。
即便是要焚香跪拜,也是跪拜的先祖。
眼下,泾阳王府,还未曾与什么寺庙有多余的“缘分”。
厅中茶香袅袅,泾阳县县令受邀到厅中坐在椅子上,心中也是忐忑难安,一边放着的好茶,根本无心品尝。
见李复进来,他慌忙起身。
“下官拜见王爷,冒昧打扰,实在是.......”
李复摆了摆手。
“张县尊,坐下说。”
说罢,李复越过他,走到主位上,撩袍坐下。
“听管家说,张县尊是为了佛田的事情而来?”
李复上来便是直接开门见山。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李复之所以要见这位县尊,摆明了态度要管这事儿,那也是因为,太上皇给他的这个爵位,泾阳县算是他的地盘。
在自己的地盘上要是还平不了事,那他这个郡王,可是会被人小看的。
李复也混明白了。
该出手时就出手,万万不能被人小看。
被人小看了的下场就是,会被人盯上,然后刺杀。
只是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没用。
得拿出手段来。
可以有菩萨心肠。
但是在此基础上,一定要有雷霆手段。
只有好心肠没有好手段,那叫窝囊,滥好人,不叫仁慈。
所谓仁慈,我有办法和手段收拾死你,但是我不用,这叫做我仁慈。
泾阳县县令起身,对着李复拱手行礼。
“殿下明鉴,下官奉命清丈佛田,可那大云寺...\"
“恩?”李复疑惑的目光看向县令。
县令压低了声音。
“竟有护院武僧阻拦差役。”
李复垂眸,风轻云淡。
“哦,明白了,他们要谋反啊。”
“不不不不不。”县令连连摆手。
“不?”李复反问:“护院武僧阻拦差役,而县衙差役奉旨丈量田亩,他们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对抗朝廷吗?”
“对抗朝廷,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
窗外一阵秋风掠过。
“倒也没有........到那个地步,只是,他们........”
泾阳县县令喉结一阵滚动。
“他们背后,有人。”
李复一听这个,笑了。
要是担心他们背后有人,朝廷会下这个命令?
命令都下来了,那他们背后的人,是不是要考虑考虑怎么做了?
都这会儿了,谁家这么头铁呢?
李复眯起眼睛:\"哦?这大云寺...背后是哪家供奉的?\"
泾阳县县令从袖中抽出一卷账册,\"王爷请看,这寺里七成'福田',挂的都是范阳卢家的名头。\"
李复接过账册,账册翻开,朱笔批注的\"免役\"二字触目惊心。
李复忽然轻笑出声。
最终还是牵扯到这些世家头上了。
但凡是有点利益的事儿,最终的志向,都是顶级的世家。
长安城周围的大量田产,就算是当初朝廷发给了普通人,但是天子脚下,京畿周围,他们想要长久的留在自己手里,普通百姓,没那么大的本事。
但凡被高门大户盯上了。
明里暗里的,不死脱层皮。
“只是有个卢家的名头?”
“那卢家可大了去了。”
“回殿下,留在长安城,打理周围这些田产的,是范阳卢氏北祖第二房的卢献。”泾阳县县令应声。
他是查明白了,才来找的泾阳王。
“这么说,跟范阳公,没什么关系。”李复思索着说道。
范阳公卢承庆,这会儿还在秦州做参军,很是得李二凤的信任。
“这,下官不敢断言。”泾阳县县令低头拱手。
李复笑了笑。
还真是个聪明人,但是,少了几分魄力啊。
不过,在长安城周围当官的,都这样,见怪不怪了。
原本这样的事情,是可以上报的。
但是上报上去了,会到谁手里呢?
上司打马虎眼,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底下的官员要是糊弄,皇帝追责下来,他们这些地方上的父母官逃不掉。
如果事情真的能捅上去,那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人家大树底下好乘凉,县令背靠的树,不够大,这种事上,遮不住他。
所以,他想要求稳,就到这边来了。
泾阳县,也是泾阳王的地盘。
求到人家头上,也是合情合理。
“这个不难。”李复说道:“明日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按照朝廷的命令去做。”
“如果有人还敢阻拦,你就告诉他们,泾阳王让你问问他们,武僧的武字,要不要改成戍字。”
仗着卢家的名头,还敢跟官府做对抗了。
这些寺庙里的人,真是膨胀的有点过分了。
武僧?
不听话那就充军去吧,到大唐最需要你们的地方,到大唐最艰苦的地方,去做奉献吧。
张县令浑身一颤。
改\"武僧\"为\"戍卒\",那可是要发配边疆的!他连忙深揖到底:\"下官明白!下官这就...\"
\"且慢。\"李复忽然唤住他,\"听说大云寺的素斋不错,明日丈量完,给本王带一份尝尝。\"
“外面都传言,说泾阳王府的吃食,能比得上宫中的尚食局。”
“本王要看看,大云寺的素斋,比不比得上。”
张县令战战兢兢的应声,而后躬着身子告退。
待县令离开后,李韶从后厅中出来。
“范阳卢氏,北祖二房.......范阳公是北祖大房,但是不管如何,也是同祖同宗了。”
李复微微颔首。
“是啊,都是范阳卢氏嘛。”
“名头要宗族共同抬着,出了事,也要同担,所以宗族内,要齐心协力。”
“凝聚力强,拧成一股绳,朝廷拿着他们没办法。”
这就是李世民头疼世家的地方。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泥泞地里行走一样,令人不痛快。
“佛田这件事,也正好,陛下借着这件事,给他们提提醒。”
不过今年,因为有夏天泾阳县书院的事情。
对于世家的打压,不能太过了,事情不能在一年内,做的太过分,否则,容易生变故。
泾阳县的事情好解决。
毕竟,自己才是泾阳王。
在自己的地盘上,不管自己怎么闹腾,都算不到李世民的头上。
就算是卢家人要折腾,自己也不怵。
闹的狠了,李二凤要搭一个台阶,无非也是斥责自己一顿,安抚安抚卢家而已。
再狠一点,斥责一顿,罚罚俸禄什么的。
反正爵位是不会动的,官职也不会动。
且不说李二凤不想动,便是对外的由头,都能直接说,泾阳王是太上皇的侄子,是故汉王的子嗣,爵位是太上皇封的.......
不想动了,要找借口,那还不多的是。
更别说,李复在朝中,也不算孤立无援。
泾阳王府的饭,也不能白吃,泾阳王府的酒,也不能白喝不是?
到了要用得着你的地方了,你不上?往后还好意思坐在一块吃吃喝喝吗?
至于罚俸禄。
想到这个惩罚,李复自己都笑了。
对于李复来说,为了老李家,这点委屈,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是明面上做给卢家看而已。
李复甚至连结局都已经算到了。
“那,最后闹得不好看了,卢家就记恨上咱们了。”李韶叹息一声。
“不闹也得记恨咱们。”李复说道:“看看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咱们可没主动招惹这帮世家,他们也没放咱们过安生日子啊。”
更别说,李复弄个书院出来,是要逐渐挖他们的根。
皇室和世家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相互之间不可能友谊长存的,顶多双方之间有个蜜月期什么的。
哪儿来的长久的世界和平。
皇室不压世家,那皇帝的位置,怕不是随时可以换人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