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堂堂英国公府,父亲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李韶笑着说道:“家里的事情,是要实打实的上手去操持的,不然,只是听着母亲说,而不自己动手去做,如何学的清楚,学的明白?”
李复深以为然,认真点头。
“夫人掌家辛苦。”李复笑着拱手行礼:“只要是咱们这一大家子,跟佛寺没有沾染太多,那我就放心了。”
“从陛下即位以来,朝廷多有变动,每一项变动,虽说对咱们影响不大,但是对陛下的影响很大,朝廷做什么不需要钱?国库没钱的话,陛下也是举步维艰,但凡见了钱,眼睛就没有不红的时候。”
“但是这两年内帑不是稍微富裕一些了吗?”李韶问道:“怎么又盯上寺院了?”
“都是你那故事闹的。”
说到此处,李韶无奈一笑。
“国库是国库,内帑是内帑,不一样的。”李复说道:“比起国库,内帑才多几个钱?”
“至于寺庙的问题,早发现早解决,总比到最后发现,尾巴大了去不掉要好的多,难不成,真要再来一次血流成河?”
“早发现这是早保那帮僧尼的命。”
“什么便宜都敢占,多大的胆子。”
“对了,说不定过两天,母亲就要到庄子上来看你了。”李复笑道。
“啊?”李韶惊讶了一下。
“不稀奇,一来是看你,二来,借着这个机会出城看看英国公府名下的田产庄子什么的。”李复说道:“别等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问题,再给牵扯上。”
“我都提醒的这么明显了,英国公府一定会有点行动的。”
李韶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宫中,百骑司的人陆陆续续的将消息送到了李世民的御案上,越是看,李世民的脸色就越是不好看。
“王德。”
“老奴在。”
“召魏征,房玄龄,杜如晦前来议事。”
“是。”王德躬着身子应声。
李世民想了想,最终还是将长孙无忌的名字也加上了。
“让尉迟敬德和程知节也来,另外,着人去东宫送信,不管现在太子在做什么,让他立即到两仪殿来听政。”
“是。”王德赶忙应声。
王德将消息传送出去,最先来的,是李承乾。
李承乾一身常服,来到两仪殿,恭敬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高明,你来了,先坐。”
李世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然后随手将桌案上已经整理好的百骑司送来的消息递给了李承乾。
“看看这些吧,都是最近这段日子,百骑司查出来的。”
“越看越让人恼火啊。”
“阿耶已经着魏征和房玄龄杜如晦他们来两仪殿议事了。”
李承乾双手接过自家阿耶递给自己的册子,粗略的翻看了一下。
对于佛寺的事情,李承乾心里也有个大概,毕竟是当初一同跟李世民去的大兴善寺。
百骑司送往两仪殿的消息,他也略有所知。
还是王德亲自送到东宫去的。
“长安城内寺庙名下的田产土地,户部均有记录,儿臣查看对比过,百骑司调查出来的数量,跟户部有记录在案的数量,对不上。”李承乾说道:“也就是说,近年来,这个数量增加的不算少。”
“另外,百骑司所探查到的寺庙僧尼人口数量方面,跟官府记录在案的,也不符合。”
“这说明,寺庙有藏匿人口之嫌。”
“另外,儿臣也让东宫的人微服去长安城中打探,寺庙香火众多,难不成,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攒起来了?又或者是,送给了谁家?”
“实则不然,佛寺与外联合,还有放贷的买卖在呢。”
“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部分佛寺有这样的勾当,并非所有的佛寺,都是如此。”
“倒也有干净的,经得住查的。”
李承乾合上手上的册子,缓缓地说道。
“儿臣觉得,佛寺的事情,的确不能放任不管。”
李世民面色严肃,微微颔首。
心里对自己的好大儿十分满意。
这个课业,他做的也不赖嘛。
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大唐的太子殿下。
父子正说话间,群臣毕至。
“臣等,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李世民抬了抬手。
“都坐吧。”
众人纷纷跪坐在殿中。
李世民的目光看向了魏征。
“玄成,可还记得前段时间朕跟你说过的,佛寺的事情。”
魏征拱手应声。
“记得。”
“今日朕召集了诸位爱卿来两仪殿,也是为了佛寺的事情,玄成,你先与他们说说吧。”
“是。”
魏征明白,陛下,这是要开始了。
简单的将事情跟在场的众人一说,几人当场就变了脸色。
因为,他们家中的家眷,也会去佛寺参拜,与大兴善寺,也有一些关联。
长孙无忌的面色尤为难看。
“这段时间,百骑司还查出了一些事情,王德,把这册子,先给魏大夫看看吧。”
在这件事上,李世民最为相信的,就是魏征。
因为百骑司查了这么多,也没查出魏征家中,与什么佛寺有什么关联。
在场的,魏征算是最干净的一个。
魏征越看,脸色越是不好看。
就百骑司所调查的这件事,也是桩桩件件,都踩在这位刚正不阿的魏大夫的底线上。
怎敢如此!
“陛下,北周武帝灭佛时,血流成河,陛下不想重蹈覆辙,就只能现在动手!”
魏征的态度十分强硬。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灭佛的事情这才过去多久?
竟然又发展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若非魏征乃君子,都想破口大骂了。
这真是给他们脸了。
坐在周围的另外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是.......
“玄成,将册子给他们看看吧。”李世民淡然说道。
“是。”魏征应声,随后将册子交给了离着自己最近的杜如晦。
而后李世民也让王德拿了其他的资料,让几位大臣传阅。
“大兴善寺的功德簿,朕是亲眼所见,辅机,你赵国公府的大名,朕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出现在朕的面前!”
长孙无忌吓得直接跪下。
“臣知罪。”
“臣回去一定严格约束家中家眷,臣治家不严,请陛下治罪。”
李世民眯起了眼眸。
李承乾坐在一边,垂眸不语。
自己的这个舅舅啊。
都什么时候了。
还在阿耶面前耍这小心思。
区区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就想着糊弄过去吗?
难不成,还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有多大吗?
也是,那本册子,眼下还没有到舅舅手里呢。
“治家不严?”李世民淡然反问:“辅机,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
长孙无忌低伏着,眼神里闪过一抹惊恐。
看完了册子的杜如晦连忙拱手。
“陛下,还是要给赵国公一个自辩的机会。”
李世民压下心中怒火,嗯了一声。
这件事,长孙无忌让他很是失望,但是毕竟是重臣,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即便是牵扯进去了,要如何处置这件事,实际上,心里也没底。
且看他怎么说。
若是还拿着治家不严来糊弄搪塞,那就是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向长孙无忌。
“你确定,赵国公府只是‘治家不严’?”
长孙无忌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隐约感受到,那册子里,不仅仅是百骑司查探寺庙田产那么简单。
李承乾坐在一旁,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母亲曾经说过,舅舅向来善于权衡利弊,一旦舅舅手里有了权力,能够平稳压制住他,保持君臣之间的和平共处的,就只有阿耶。
母亲她,很是了解舅舅,也难怪当初阿耶登基之后,想要让舅舅做右仆射,母亲会那般反对。
在这方面,母亲的目光,放的很长远了。
“把册子给他看。”李世民指了指房玄龄。
那册子才从杜如晦的手里到了房玄龄手里,房玄龄看了一半。
抿了抿嘴,叹息一声,将那册子递给了长孙无忌。
“自己看。”
长孙无忌颤抖着伸手,翻开册子——只一眼,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赫然记录着赵国公府与大兴善寺的往来账目。
“陛下!”长孙无忌猛地抬头,脸色惨白,“臣……臣冤枉!”
“冤枉?”李世民眯起眼睛。
“辅机,当初朝廷要收盐铁权,你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朕念你这个情,但是在这件事上,你怎么这么糊涂!”
李世民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长孙家还了盐铁权,和其他家一样,可以从别的地方给予弥补,但是万万不该和佛寺联系到一块去。
就那么缺钱吗?!
“今日两仪殿议事情,寺庙的事情,先放一放,你们各自家中的事情......”
“不,眼下,就不单纯是你们家中的事情了。”
李世民的目光扫视过众人。
魏征沉默不语。
要做成这件事,那么,眼前这些人,他们就要先将自家,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如何摘?如何平息?
如果不提前将事情做好,那么推进纠察寺庙,改善朝廷制度的事情,该由谁来经手?
“诸卿。“李世民的声音忽然缓和下来,却让众人脊背发凉,“今日召你们来,不是问罪的。“
“不管是名,还是利,都要清。”李世民声音冰冷。
“朕是在,救你们的命。”
尉迟敬德和程咬金这两个混不吝的,丝毫不在意皇帝说的话。
毕竟,他们两家,也算干净,也就是自家夫人偶尔去寺庙烧香拜佛。
账本什么的,干干净净。
谁去烧香拜佛还不给几个香油钱了,都在正常范围内。
“朕给你们三日的时间,把事情都处理干净!”李世民的目光落在长孙无忌的身上。
李承乾起身,跪在软垫上,拱手行礼。
“儿臣请拟《自陈疏》,凡主动交代者,罪减三等。“
李世民看向李承乾,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这个台阶给的,够及时。
“臣以为,太子所奏请,正合适。”魏征拱手说道。
他再直,也不能将所有朝臣都牵扯进去,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非黑即白,非要搞个你死我活。
最终的目的,还是清查寺庙僧尼,而后促进朝廷律法改革。
在朝廷律法规定没有重新完善之前,朝臣们的过错,没有律法可依也不好处置。
魏征也不会想着将简单的事情弄的过于麻烦。
“多谢陛下。”长孙无忌叩首。
“朕知道你们这些人,家大业大,不管你们自己知不知道,回去之后,多加约束吧。”
“这几年,朝廷,国库,天下,是什么情况,你们都是知道的,你们是要与朕一同开辟盛世的人,莫要自误。”
“不要让朕走周武帝的路。”
众人连忙应声。
“行了,除却你们的问题之外,说说寺庙的事情吧。”
李世民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寺庙的胆量,也不知道是谁给的。”
“说是普度众生,朕看他们倒不像在普度众生,倒是在普吞民脂。”
“只一个大兴善寺,就隐匿佃户三百余户,田产四千顷——比朕的皇庄还阔气啊!”
“这哪里有一点导人向善的佛门净地的模样?”
魏征叹息一声。
册子上还有诸多以“消灾祈福“为名,让信徒“自愿”供奉财产的记录。
一条条,刺目如血。
“陛下...“房玄龄刚开口,就被李世民冷笑打断:“克明可知,关中旱灾之时,这些'慈悲为怀'的寺庙,明面上开了几个赈灾的粥棚,做做样子,背地里,粮食涨价,也有他们一份手笔,但是这份手笔出自何处?根源,真的是寺庙吗?“
“还有寺庙,质押幼童。”
此言一出,程咬金直接起身。
“陛下,我直接带兵围了他们!”
“程将军,稍安勿躁,咱们在此聚集最终目的,并不是说要如何处置他们,咱们要解决的,是根源上的问题。”房玄龄安抚住程知节。
“是啊,寺庙之事,朝廷要管,而且,往后还要严加管理。”杜如晦点头应声。
“先前朝廷重修律法,目的就是要让朝廷,让百官做事,有理有据,有律法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