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七月,才上午七点多,太阳就逐渐烫起来。
金灿灿的阳光照进花园,掳掠花瓣枝叶上最后一点残露,司香师站在花间,为庭院各个角落点着线香。
清幽的薄荷与花蜜香气,并不喧宾夺主,冲撞着夏日的热浪,走在花间小径里,沾染了一身的幽香。
小径狭窄蜿蜒,最多只允许两人并排通行,奈.林跟在菲妮身边,走在西里斯和詹姆斯前面。
越到尽头,早宴的香气越搔人。
菲妮的堂弟韦斯廷是个生性内敛害羞的十五岁小伙子。
除了一双蓝汪汪的眼睛遗传了莫兰家族,那头茶色的细密卷毛儿和一脸的小雀斑,活脱脱像极了他那个能说善道的母亲伊薇特。
他长得手长脚长,高高瘦瘦,身子单薄,跟他那矮矮胖胖的母亲待在一起,被凸显的更像个纸片人。
“多吃一点,韦斯廷,你还在长身体呢。”
伊薇特端起一碟熏鲑鱼,塞到韦斯廷面前的桌上。
这实际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韦斯廷面前的桌子已经被他母亲用肉桂卷、燕麦粥、烤薄饼和浆果塞得满满当当。
“老天爷,这孩子再长一些就足够把屋顶撑破了,伊薇特,你该多关注关注艾莉婕和阿梅丽。”
说话的人是菲妮的姑婆,格里费斯的妹妹,伊薇特的婆婆,梅拉伦老太太。
她嘴里吧嗒着烟袋,吞云吐雾地望着被食物塞得满嘴的孙子韦斯廷,大力地杵了两下拐杖,朝伊薇特递了个不满的眼色。
“我才不要多吃,晚上还有舞会呢,吃饱了就显不出腰身了。”艾莉婕两手搭在桌上,抗拒地看着祖母。
她的妹妹阿梅丽,还在为早上没有抢到艾莉婕身上那条白色的塔夫绸裙而生气,嘴巴撅的老高。
“你们堂妹今天都要订婚了,你们要是能对自己上点儿心,现在早嫁出去了。”
伊薇特看着不争气的两个女儿,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都是女儿,凭什么她们就不能得到继承权,而阿奎拉的孩子,只需要赶在韦斯廷之前结婚就能轻易得到继承权。
她又转向正在努力喝燕麦粥的儿子,眼里逐渐流露出一种不忿,明明她的儿子才更应该继承庄园。
她完全忘了他们是旁支的事实。
梅拉伦姑婆先瞧见从花园入口出来的身影,笑吟吟地朝菲妮挥了挥手。
菲妮往这边走过来,亲切地搂住梅拉伦,亲了亲她的脸颊。
梅拉伦姑婆是个慈善可爱的的老人,菲妮小时候总喜欢趴在她怀里睡午觉。
梅拉伦松开她,打量着菲妮身边的三个小伙子,像许多年轻女宾一样,目光定在身材颀长,矜贵持重的黑发少年身上。
不过她毒辣的眼光里多了层筛选意味。
“我的甜心乖乖,告诉我那个小伙子一定得是你选的孙姑爷。”
梅拉伦姑婆攥着菲妮的手,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望着西里斯。
西里斯朝老人礼貌地点点头。
菲妮扭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朝他嫣然一笑,调皮地打趣道,“人家可看不上我,姑婆,订婚宴晚上才开始呢,不用着急。”
“哪里看不上?你可是整个家族里最美的姑娘。”
梅拉伦怜爱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不住地轻拍着她细腻的小臂,隔壁几桌上的女眷也连连称赞,从她漂亮的浅金色头发,到身上穿的紫色衣裙,夸了个遍。
早宴结束后,宾客们都被炎炎日光驱赶着,早早躲进了城堡。
直到中午烧烤肉宴时,香气四溢的烤肉鲜香才驱动着大家赶来聚会场地。
菲妮一直待在房间里休息,她总觉得疲惫不堪,肩背酸痛,睡了长长的一个午觉,又从连续的噩梦里醒来。
她擦擦额头的汗,从床上爬起来,她的肖像画主动伸着脑袋,呆呆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关切,菲妮感到欣慰,又走过去和画像说了许多话。
艾莉婕和阿梅丽咚咚叩她房门,邀她一起下楼,她看着室内奶油色墙壁上投射出的强烈日光,往胳膊上披了层浅色薄纱,离开房间。
菲妮和这几位堂亲还算熟悉,艾莉婕和阿梅丽都是活泼花痴的性格,也平易近人。
知道她们的脾气,所以当听到她们请求自己向西里斯介绍她们,她也并不意外。
菲妮被两个热情又兴奋的女孩子挽着手臂,拉出了城堡,加入草地上的宴会。
在一大片铺着精致亚麻桌布的小圆桌和矮凳中,她查找着奈.林的身影,目光略过端烤盘的家佣,落到了坐在最远处遮阳伞下的西里斯身上。
阳光被遮阳伞隔绝在外,他坐在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冷漠又无礼。
两个堂姐还在她耳边催促,菲妮牵起嘴角,笑意盈盈地朝西里斯走过去。
“先生,”她向他伸出手,“跟我走吧?”
西里斯仰头望着她的脸,从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窥见淡淡的温柔笑意,“带我去哪?”
“带你去风流。”菲妮向他扭头示意,两姐妹正伸长了脖子注视着他们。
“那就,悉听尊便。”
他讥讽地笑笑,视线从她脸上,游移到她雪白的肩颈,顺着纤巧的手臂,落到向他伸出的那只光润的手,径直忽视掉,自己起身走开。
整个午宴上,菲妮带着奈.林游走在宾客之间,和大家说说笑笑。
艾莉婕和阿梅丽站在西里斯身边,用崇拜而痴迷的眼神望着他,上扬的嘴角曾经尝试过矜持,但没有成功过。
两人不曾刻意看过对方,目光却总在不经意时交汇,菲妮举起酒杯,甜甜笑着,向西里斯隔空敬了杯酒,他回应她,闷着劲儿一饮而尽。
午宴一直持续到下午,宴会结束后没多久就会举行晚宴,因此大家一般都不会选择先离开。
詹姆斯早上没睡好,一直嚷嚷犯困,一吃完早餐就回去补觉了。
西里斯觉得无趣,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还要过来。
望着那个在人群里周旋的身影,他想抽烟了。
“唉,女人掌权总归是不太妥,你说说,也不过才十八而已,其实不需要这么着急。”
“是有点急了,不过小年轻这样也情有可原,毕竟年轻气盛。”
“你这话有深意哦。”
“我敢打赌,订婚宴办完明天就得婚礼,再不办肚子可就显了,你看她那小腰虽然还没开始发粗,我那会儿无意蹭了她一下,胸前胀胀的……”
西里斯皱起眉头,刚走到草地边缘,听见长桌边的几位太太的谈话,又绕回去。
“不好意思,两位先生——”
“嘿!没礼貌的后生!”两位女士抗议道。
“我以为瑞典是女权盛行的国家呢,不过听你们所说的内容,我看,得‘尊称’你们先生才更合适。”
西里斯扯着嘴角嗤笑了声,在她们的叫骂声里甩着步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