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上阳台,敲了她的窗。
雪夜天寒地冻,房间里看起来格外温暖舒适。
菲妮用衣袖擦掉窗上迷蒙的雾气,将他满脸的狼狈和一身的霜雪尽收眼底。
还以为真的有圣诞老人呢。
小七跳到窗台上,隔着玻璃用脑袋亲热地蹭着他的手。
菲妮没再看他一眼,垂着眼睫拉开窗栓,抱起小七转身回到床边坐下,西里斯推开窗,抬腿跳了进来。
雪花从靴子边沿滑落到地板上很快消融,黑色风衣袭了一身的寒气,晃乱了烛影。
他坐在小厅里,身影消沉地陷进沙发,倾着身子坐着,两手耷在膝上,指节僵紫。
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菲妮叹了口气,绷着脸去拿了只热水袋,放到他面前,靠近他身边时,才闻到他一身的酒气。
“你怎么了?”
“我没事,不用管我。”西里斯低着头,短促地吐出一句。
好吧,菲妮不再多问,打了个哈欠,“要走的时候帮我关上门。”
“……”
刚走出一步,小腿被一股寒意牵扯住,他伸着长腿拦在她身前,仍然低着头。
不是不用管吗?
菲妮揉了揉眼睛,抓起桌上的冷酒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过喉管,进入身体里,又火热地沸腾起来,驱散了几丝困意。
她曲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手肘后撑半倚着沙发,仰头看清了他的脸。
“这么狼狈,你遭报应了吗?”
西里斯面色苍白,眼尾泛红,在暖橘色的灯光下,带了一种颓丧的病态美感。
他撇眼望着她,眸光深沉,星碎零落,俯身越过她,夺过她手中的酒,往嘴里倒了几口。
“我没有家了,终于,值得庆祝。”他讥笑了一声,嘴唇几不可察地颤了几下。
见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却毫不动作,他举着酒瓶轻轻碰了下她额头。
小七从菲妮怀里跳出来,爬上西里斯膝盖,仰着脑袋,伸出一只爪子,试探地触了触他的脸。
他心不在焉地握着她的爪子捏了几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三文鱼罐头,拧开盖子放到桌上,对她说了声圣诞快乐。
“你怎么了?”菲妮看着他,他看着小七趴在桌上心满意足地吃罐头。
他哂笑着说,“跟一群嚷嚷着以加入食死徒为荣的变态做家人,和去死,我选择去死。”
菲妮摇摇头,“没有人要去死,西里斯。”
“你不希望我有事?”西里斯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带着狂热的试探。
“我当然不希望你有事!你有病啊。”她白了他一眼。
西里斯只是笑笑,“可是你袒护斯内普,你为了他,扇了我一巴掌,挺疼的,说真的,你讨厌我吧。”
菲妮拗着腰挪动身体,手搭在沙发沿,正对着他的脸,“我不是为了斯内普和你吵架。”
“那这一巴掌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替我庆祝身体康复吗?还是应该往坏处想,你真的讨厌我?”
西里斯又现出往日那样漫不经心而慵懒的笑意,眼神有些迷离。
那天时间紧急,几个人逃出树洞,一时都忘记了打人柳的存在,西里斯被打人柳揪着脚脖子,倒挂在空中甩了几圈,才终于找到机会按下节疤 。
西弗勒斯和詹姆斯还有西里斯,躺在校医院里,接受了邓布利多的谈话。
菲妮只知道西里斯肩部和脚腕都受了伤,所以那几天,她对他格外地好脾气。
等她真正知道真相,还是在四五天之后了。
她怒气冲冲地大步流星赶到校医院,掀开帘子,西里斯正裸着上身换衣服。
她没有心情看。
“伤都好了?”菲妮扯着嘴角,眼里闪着火光。
“焕如新生。”西里斯不慌不忙地穿上衬衫,以为她真的在关心自己。
“那太好了。”菲妮点点头。
啪——
当时校医院很空荡,就显得那巴掌格外的响。
冷风拍打着玻璃,空气有些安静,静的连窗页在迅速结冰的声音也能轻松捕获。
“你手疼吗?”
西里斯看着她,目光扫过那道火花似的疤痕,讥讽的面孔被轻易牵带起情绪,皱起了眉。
小七饱餐一顿,安然地坐在桌上梳理毛发。
“我们在交往,你是知道的吧?”菲妮没接他的话,摆出一副谈情说理的姿态。
“一波三折,我当然知道。”西里斯说。
“太好了,我以为你以为自己在做梦呢,毕竟你既不信任我,也不对我诚实,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的实情呢?”
西里斯无话可说。
“你看,你明明也觉得捉弄斯内普那件事情是不对的,你都不能诚实地告诉我。”
斯内普斯内普斯内普,她就不能不说那个名字。
西里斯重重呼了几口气,挤出一个古怪的笑,“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他不值一提。”
菲妮眯起眼睛,“不值一提?”
“是他先跟踪我们的,他总是伸着个大鼻子到处嗅探,巴不得找到我们的错处,好立马去打小报告,让我们被学校开除滚蛋回家。”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西里斯仰着脑袋,倚在沙发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也许他才该和我家那群病态鬼成为家人。”
从十一岁踏上去霍格沃茨的火车那时起,西里斯与西弗勒斯对彼此的厌恶就是注定的。
西里斯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那样渴望加入他厌恶至深的黑暗残忍的世界。
西弗勒斯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出生就在罗马,却甘愿当头蠢驴。
“你连小七都能记挂着,给她带一份圣诞礼物,斯内普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却觉得他无足轻重。”
菲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跪坐在沙发边,玩着坐垫的流苏。
她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都活该多说,西里斯从来只对自己认定的人或事付出。
想到这,她倒释然了,因为人永远无法和犟种计较。
“他是个食死徒。”西里斯烦躁地说,握着她的手也大力了些。
“你知道恶魔荨麻草的恶果让谁吃了吗,宝贝?就是莱斯特兰奇那伙人,斯内普一直在和那群人来往,你的伤疤之所以不好,就是因为他们练的是黑魔法。”
宝贝?
她挑了下眉,简直是色令智昏。
她从他迷蒙的嗓音里拽回神智,知道自己必须表明立场。
她不会与食死徒为伍,父亲的命是怎样丢的她不会忘。
可是西里斯的冲动、意气用事是可怕的。
“西里斯。”
菲妮声音轻柔地喊着他,捏了捏他的手指,他立刻从沙发上滑下来,坐到她身边。
“我不是为了斯内普跟你生气,就是不考虑他……”她咬了咬嘴唇,“莱姆斯也不该被这样对待。”
三年级的时候,她就和莉莉在尖叫棚屋亲眼见过莱姆斯变身的模样,实际上,生命受到威胁的不止她们两人。
“你为什么不能想一想,如果莱姆斯真的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失手杀了詹姆斯或者斯内普,你让他怎么活?难道你要他一辈子都背负着罪孽活着吗?”
“不管是否是食死徒,你都不该用这种方式去——”
“没错,我是个蠢货。”
西里斯往嘴里猛灌了一口酒,火辣辣的烧灼感刺激着感官,头昏脑胀。
承认的倒快。
“没错,不过你喝醉了。”菲妮扶着沙发站起身,伸长了胳膊去抢他手里的酒。
“你别喝了,给我。”
西里斯见她朝自己张开了怀抱,自然而然地迎上去,搂住她的后腰往身前勾去,菲妮重心不稳,被他压下去摔到了地上。
他的手掌护在她脑后,手肘撑在她腰侧,身体重重压着她,醉人的酒气喷洒到脸上,菲妮推了推他,他还半晕半醒。
酒瓶从他手心滑脱地板,骨碌碌滚了几圈,液体流淌出来,酒气在一室游走。
喝醉的人真是死沉。
好不容易推着他坐起来,娇小的身子抵着他,像抵着一块坚硬的大石头,还没来得及起身,他又贴着她,用力把她牢牢箍在怀里,呢喃着将脸埋到她颈间。
“你脑袋沉着呢,快起来……你快把我肺里的气儿都挤没了。”
菲妮讷讷说着,忽然感觉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到皮肤上,又瞬间冷却下来,顺着衣领的空隙,滑过胸腔,滴落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脸红,突然意识到那是他的眼泪。
西里斯竟然在她面前哭了。
尽管还在生他的气,把他晾在这里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抬起手臂圈住他,轻抚着他的头发,安抚地一下下拍着他的背。
“你真的讨厌我吗?”
“不,我替你许个愿吧大脚板,祝你明早上起来还记得自己这幅鬼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