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叶彤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成冰,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猛地转身,勃朗宁手枪被死死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枪口稳稳对准门口,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在敲打着死亡的警钟。
门口站着的人,并非预想中面目狰狞的怪物,也不是那个面无表情、透着死寂的管家。
而是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料子考究的暗色长衫的男人。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斯文,甚至称得上英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深邃,带着一种常年浸淫在某种领域里形成的、洞悉一切的审视感,仿佛能看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对物品欣赏般的冰冷,如同在打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收藏家。
叶彤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身份。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这间书房、与那本笔记、与这座宅邸的阴邪核心同源,只是更加内敛,也更加深不可测,像是一片看似平静却暗藏漩涡的深海,随时能将人吞噬。
“放下它。”收藏家的目光落在叶彤手中的勃朗宁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你不该碰它。每一件藏品,都有其固定的位置,不容亵渎。”
叶彤没有动,手指紧紧扣在扳机护圈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掌心蔓延,给予她一丝微弱却坚实的安全感。
“沈清云的魂核在哪里?”她直接问道,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收藏家挑了挑眉,金丝眼镜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那丝意外化为了更浓的兴趣,像是发现了一件超出预期的珍宝。
“哦?你看到了她的记忆?还知道了‘魂核’?”他缓步向前,步伐优雅从容,如同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领地,每一步都踏在人心的临界点上,“真是令人惊喜的洞察力。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特别。”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描摹着叶彤的轮廓,从她紧抿的唇线到她眼中燃烧的倔强,仿佛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的质地与价值。
“你的灵魂,坚韧,带着一种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独特光芒,却又蕴含着如此深刻的恐惧与秘密……完美,简直是完美的收藏品胚子。”他叹息般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近乎病态的陶醉,“能遇到你,是我收藏生涯中最大的幸运。”
叶彤感到一阵刺骨的恶寒。
仿佛浑身的皮肤都被他的目光剥开,所有隐藏的情绪、所有深埋的秘密,都成了他鉴赏的素材。
“遇到你,算是脏了我的来时路。”叶彤平静回怼。
“是吗?”收藏家轻笑一声,停下了脚步,距离叶彤只有五步之遥。
他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冰冷,像是被凝固的沥青。
墙壁上那幅巨大的油画骤然亮起幽暗的绿光,画中沈清云的身影剧烈扭曲起来,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两行暗红的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旗袍上洇开一朵朵诡异的花。
与此同时,书桌上的檀木箱子剧烈震动起来,箱盖“啪”地一声弹开,里面的枯发、碎甲、旧照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腾空而起,散发出浓郁的黑气,在空中交织缠绕,化作一张张痛苦扭曲的鬼脸。
强大的怨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向叶彤涌来,挤压着她的神经,试图钻入她的识海,摧毁她的心智。
耳边响起了无数凄厉的哀嚎、绝望的哭泣、恶毒的诅咒,那些来自被收藏灵魂的痛苦嘶吼,交织成一片毁灭心智的噪音,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破。
手中的勃朗宁仿佛也变得沉重无比,冰冷的触感几乎要冻僵她的手指,枪身微微颤抖,像是在畏惧这股恐怖的力量。
是领域。
或者说,是这间书房被他改造成了类似领域的空间,在这里,他能利用魂核调动所有藏品残留的力量,将这里变成绝境。
叶彤咬紧牙关,尝到了舌尖的血腥味,她拼命调动体内仅存的那一成灵力,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抵御着怨念的侵蚀。
但这点灵力在如此庞大的怨念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熄灭。
经脉再次传来针扎般的剧痛,识海翻腾不休,仿佛要被这股怨念撕裂,眼前开始出现幻觉,那些痛苦的鬼脸在她眼前晃动,引诱着她放弃抵抗,坠入绝望的深渊。
“挣扎吧,恐惧吧……”收藏家欣赏着叶彤痛苦的表情,如同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眼神中充满了病态的愉悦,“越是激烈的反抗,最终沉淀下来的绝望就越纯粹,越甘美。
你的痛苦,将是我最珍贵的藏品。”
叶彤垂眸,摸着手中的枪,手指在弹夹上摩挲。
他再次向前一步,伸出了手,指尖苍白如玉,却透着一股死亡的寒意,似乎想要亲手触碰叶彤的脸颊,感受她皮肤下跳动的、充满生命力的灵魂。
“来吧,成为我藏品录上最闪耀的一颗星辰。
你的痛苦,将在这里得到永恒,你的灵魂,将永远陪伴着我。”
什么叽里咕噜的。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叶彤脸颊的瞬间——
叶彤眼中厉色一闪,抬眸。
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不再用于防御,而是被她孤注一掷地、全部灌注到了紧握的勃朗宁手枪之中。
枪身瞬间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原本冰冷的金属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散发出一股决绝的气息。
同时她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复杂的攻击法诀,而是沈清云记忆最后,那决绝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念。
叶彤抬枪,眼中全是决绝的杀意。
“砰!”
枪声在密闭的书房里炸响,震耳欲聋,声波冲击着墙壁,扬起漫天灰尘。
子弹并非射向收藏家的要害,而是直奔他抬起的那只手的袖口。
——那里,隐约透出一小块不规则形状的、温润却散发着阴邪波动的物体轮廓,那波动与沈清云的怨念同源,却更加精纯、强大。
沈清云空洞眼神的暗示,笔记中对魂核“温润如玉、内蕴怨力”的描述,以及收藏家身上唯一不协调的能量源……所有的线索在生死关头串联成线,形成一个清晰的答案。
魂核,就被他藏在袖口之内,时刻贴身守护。
收藏家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正的惊怒。
他显然没料到叶彤在如此强大的怨念压制下,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更没料到她竟然能如此精准地发动攻击,目标直指他最核心的依仗——魂核。
他下意识地缩手,试图躲避这致命的一击,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太晚了!
灌注了叶彤全部灵力、更承载着沈清云残存意志的子弹,以超越常理的速度和精准,如同带着复仇的烈焰,狠狠击中了那块凸起。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玉石碎裂的声响,在书房里格外清晰。
收藏家袖口中那温润的波动骤然变得混乱、暴烈。
一股比之前所有怨念加起来还要庞大、还要纯粹的怨气,混合着无数被禁锢灵魂得到解放的尖啸,猛地爆发开来,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席卷了整个书房!
那些被收藏的灵魂,终于挣脱了枷锁,将积攒已久的痛苦与愤怒,尽情宣泄出来!
“不——!!!”
收藏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金丝眼镜应声碎裂,镜片后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狰狞可怖。
魂核的碎裂,仿佛直接重创了他的本源,他周身那内敛而强大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消退,变得紊乱不堪,原本斯文的面容扭曲变形,透出一股非人的狰狞。
墙壁上油画的绿光瞬间黯淡,沈清云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最后看向叶彤的方向,似乎闪过了一丝解脱与感激,随即,整幅油画如同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迅速斑驳、褪色,最终化作漫天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书桌上檀木箱里的物品也同时失去了所有灵异,黑气散尽,变成了普通的枯发、碎甲和旧照片,失去了所有威胁。
笼罩书房的强大怨念场,如同冰雪遇到烈日,瞬间土崩瓦解,冰冷的空气逐渐恢复正常,那些凄厉的哀嚎也渐渐远去,只留下一片死寂。
威胁消失,叶彤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后怕的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顺着脊椎滑落,带来一丝冰凉。
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量,经脉刺痛,识海昏沉,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不敢停留,强撑着抬起枪口,对准了因魂核碎裂而痛苦蜷缩在地上的收藏家,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必须趁他病,要他命!
绝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然而,就在她准备扣动扳机的刹那,收藏家猛地抬起头,脸上扭曲着极致的怨毒与疯狂,嘴角甚至溢出了黑色的血液。
他死死地盯着叶彤,眼神如同淬毒的利刃,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生生剜去,嘶吼道:“你毁了我的心血,你毁了我的一切。
但你……逃不掉,这座宅邸就是最大的牢笼,它早已与我的意志绑定。
我们还会再见……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让你成为最痛苦的藏品……”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如同融入阴影般,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地狼藉、几滴黑色的血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阴邪气息。
叶彤的枪口对准了空处,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心中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沉重。
收藏家没死。
他只是遭受重创,暂时退走了。
而这座诡异宅邸的威胁,远未解除。
他说的没错,这座宅邸本身,或许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无法轻易逃离的牢笼。
她撑着书桌,缓缓站直身体,双腿依旧有些发软。
她看了一眼手中这把救了她一命的老式手枪,将其紧紧握住,枪身的温度似乎也变得温暖了一些,像是在给予她力量。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疲惫与不适,目光坚定地望向书房门外那依旧昏暗的走廊。
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天,快亮了。
但叶彤知道,真正的黑暗或许还未过去,最后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她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在收藏家恢复力量之前。
或者……在他所说的“再见”之前,彻底了结这一切,摧毁这座囚禁灵魂的牢笼。
她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书房门外,身影逐渐消失在昏暗的走廊深处,只留下一道倔强而坚定的背影,在黎明前的微光中,与这座充满怨念的宅邸,继续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