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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彤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枪身,那金属特有的坚硬与冰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像毒蛇的信子般钻进肌理,带来一丝针扎似的异样战栗。

枪身泛着暗哑的光泽,枪柄处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腥甜,像是干涸已久的血渍,在昏暗的书房光线下凝着一层阴翳。

就在她握住枪柄,指腹摩挲过冰冷纹路,准备将其拿起仔细端详的瞬间——

轰!

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绝望与不甘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冲破千年冻土,又似万千厉鬼同时嘶吼着撞开阴阳界限,蛮横地撕碎了识海深处的屏障,狠狠砸进她的意识中枢。

视线瞬间被血色浸染,眼前的书房景象如同被强酸腐蚀的镜子,片片剥落时还发出滋滋的异响,木屑与纸张的碎片在虚空中扭曲、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又清晰的过往烟云,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正以一种近乎掠夺的姿态,强行在她的脑海中铺展、重演。

她看到了……不,是她感受到了。

记忆的起点,是温软馥郁的闺阁。

雕花的红木妆台上摆着琉璃盏,里面插着新鲜的白兰花,香气顺着半开的窗棂漫进来,混着阳光的暖意,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她是江南富商沈家的嫡女,沈清云。

自幼锦衣玉食,娇养在深闺,如同一株被精心呵护在暖房里的名贵兰花,从未经历过风雨。

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母亲早逝,却留给她满箱的绫罗绸缎、无数的珍宝首饰,还有那份未曾消散的宠爱与纵容。

她喜欢新式的学堂,痴迷那些讲述自由与远方的书籍,父亲便请了留洋的女先生到家,教她读书写字、绘制油画;

她迷恋舶来的油画,喜欢用颜料在画布上涂抹心中的天地,父亲便重金购来最好的颜料与画具,任由她在天光下勾勒海棠的娇媚、流云的自在。

那是一个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铺开的画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正蘸着湖蓝色的颜料,试图捕捉光影交错间,窗外那株垂丝海棠的慵懒娇媚。

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柔细:“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书房里,檀香袅袅,除了笑容满面的父亲,还站着一位穿着挺括军装的年轻男子。

他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一丝久居上位的傲气,腰间的佩剑反射着冷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父亲拉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热络:“清云,快见过陈司令的公子,啸天。”

陈啸天。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不谙世事的心湖。

父亲言语间的暗示,眼角眉梢的讨好,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她不愿面对的未来。

从那以后,她的世界悄然改变。自由的空气被无形的高墙围拢,那些曾经被允许的爱好一夜之间成了“不合时宜”。

女先生再也没来过,画具被仆人小心翼翼地束之高阁,锁进了库房最深处。

父亲开始频繁地带她出席各种宴会,每一次,陈啸天都会在场。

他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占有欲,如同打量一件即将入手的精美战利品,没有半分尊重,只有贪婪的审视。

反抗是微弱无力的。

她试过哭闹,试过绝食,换来的只有父亲沉重的叹息和家族长辈的轮番劝说。

“清云,为了你好。”

“沈家需要陈家的庇护,你是沈家的希望。”

这些话语如同沉重的枷锁,一层层捆缚住她的翅膀,让她动弹不得。

她曾在画中憧憬过洁白的婚纱,憧憬过携手并肩看遍山河的爱情,可最终,那些憧憬都变成了一件华丽而冰冷的苏绣旗袍——大红的底色,绣着缠枝莲纹,针脚细密,却像无数根细针,将她牢牢困在待价而沽的牢笼里。

记忆的色彩逐渐褪去,只剩下压抑的灰暗,空气粘稠得如同浸了水的棉花,让人窒息。

订婚宴盛大而奢华,红灯笼挂满了整条街巷,宾客盈门,恭维声、碰杯声不绝于耳。

她穿着那身精致的旗袍,坐在喧闹的中心,却感觉自己置身冰窟。

陈啸天的手揽在她的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带着她穿梭在宾客之间,向所有人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她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刀刻出来的,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自由的天空,内心却在无声地呐喊,在泣血。

就是在那一晚,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那是一种冰冷的、粘稠的、充满恶意的注视,并非来自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源于……她被迫戴在颈间的那枚订婚玉佩。

玉佩触手温润,带着玉石特有的细腻,可内里却仿佛蛰伏着一头贪婪的野兽,正缓缓苏醒。

它似乎在吸收着什么——吸收着她的绝望,她的不甘,她所有被压抑的负面情绪。

每一次情绪的低落,每一次内心的挣扎,都让玉佩内的阴寒气息壮大一分,那股寒意顺着脖颈蔓延,钻进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发冷。

她惊恐地想摘下它,指甲抠进玉佩与肌肤接触的地方,磨得通红,却发现那玉佩如同生长在皮肤上的毒瘤,纹丝不动。

一种毛骨悚然的明悟骤然袭上心头:

她不仅被当成了家族联姻的筹码,更成了某种邪恶存在的“养料”!

记忆的终点,是猩红与彻底的冰冷。

婚期将近,她如同行尸走肉。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家族的期望、未婚夫的掌控、还有这诡异的玉佩,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将她牢牢困住。

绝望如同疯长的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勒碎。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撕裂了漆黑的天幕,惨白的雷光映照着她苍白如纸的脸。

她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女子穿着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却眼神死寂,如同精致的木偶。

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她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与其这样活着,成为他人和邪物的傀儡,不如……亲手了结这一切。

她猛地抓起梳妆台上那把锋利的金剪刀——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剪刀的柄上还刻着细小的兰花纹路。

她闭上眼睛,决绝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锋利的刀刃刺向自己的心口!

剧痛传来的瞬间,她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

反而感觉到胸口的玉佩骤然变得滚烫,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肌肤发麻!

一股庞大的吸力从玉佩中传出,不仅仅是她温热的血液、鲜活的生命,还有她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与绝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入玉佩之中!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自己逸散的魂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吞噬,与玉佩中那股早已壮大的阴邪气息融合、扭曲。

她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怨毒。

原来……所谓的“收藏”,从很早就开始了。

收藏她的美丽,收藏她的家世,收藏她的天真,最终,收藏她充满怨念的灵魂,将她制成一件特殊的、“活着的”藏品。

记忆的洪流戛然而止,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刀斩断。

叶彤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桌上的烛台摇晃了一下,烛火跳跃,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淡淡的霉味与腥气,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终于明白了!

画中那位穿着苏绣旗袍、眉眼哀愁的富家小姐,是沈清云。

之前在玉佩中遭遇的那个疯狂、扭曲、充满攻击性的怨鬼,也是沈清云。

是她被吞噬、被扭曲后,失去自我的可悲产物。

“明其性,知其害……”叶彤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深深的悲悯。

沈清云的“性”,是她被压抑的自由灵魂,是她对命运不公的绝望反抗,是她藏在心底的、对自由与尊严的渴望。

而她的“害”,并非源于她本身的恶意,而是被这宅邸的主人——那个神秘的“收藏家”,以及那枚诡异的玉佩,强行催化、扭曲而成的怨念集合体。

那位“收藏家”,不仅收藏死物,更热衷于收藏活人的痛苦与绝望。

他像一个残忍的园丁,精心挑选“种子”,然后用算计、背叛、禁锢浇灌,看着他们在绝望中枯萎、扭曲,最终收割他们充满怨念的灵魂,将其封存在特定的物品中,成为他独一无二的藏品,滋养着这宅邸的阴邪之气!

叶彤的目光再次落回书桌上那把勃朗宁手枪上,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枪身依旧冰冷,却奇异地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共鸣。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视其为一件物理防身的武器。

她仿佛能透过冰冷的金属,感受到沈清云藏在其中的、最后那一点决绝的反抗,感受到那被禁锢、被扭曲的灵魂深处,一丝微弱却从未真正熄灭的、对自由的渴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与悲悯,再次伸出手,坚定地握住了枪柄。

这一次,没有记忆洪流袭来,只有一股沉甸甸的、跨越了时空的重量,压在她的心头——那是共鸣,也是责任。

她拿起手枪,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奇异地带来一丝镇定。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旁边那个刻着扭曲花纹的檀木储物箱。

箱子的表面刻着繁复的纹路,仔细看去,那些纹路竟像是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蠕动。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的东西,或许就是理解“收藏家”、乃至破解这个副本的关键。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箱子上冰冷的黄铜锁扣,入手一片冰凉。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锁扣,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腐朽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箱子里面没有珠光宝气,只有几件看似寻常,却蕴含着浓重不祥气息的物品:

一绺用红绳系着的、干枯发黑的头发,发丝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红绳却鲜艳得刺眼,像是用鲜血染成;

几片碎裂的、带着暗红污渍的指甲,指甲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强行剥落,暗红的污渍早已干涸,却依旧透着一股血腥气;

一张泛黄的、被撕碎后又精心拼接起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背景似乎是某个学校的校门,可女孩的眼睛处却被人用墨汁涂掉了,留下一团狰狞的黑斑;

还有一本薄薄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封面是深棕色的,摸上去带着一种奇异的黏腻感,像是沾了什么东西。

叶彤的呼吸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拿起了那本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一行优雅却透着疯狂与偏执的字迹,映入眼帘,墨色发黑,像是混合了某种诡异的液体:

【藏品录】

【编号:七·残魄玉玦(沈清云)】

特性:哀艳、绝望、不甘。

以世家女子未嫁之魂熔铸,怨念纯粹,尤擅惑人心智,制造幻境,引动目标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其怨核心在于‘禁锢’与‘背叛’,触之则易陷入自毁之境。

状态:已激活,趋于稳定。

可置于东侧廊厅灵位旁,滋养宅邸怨气,助其他藏品加速成型。

注:观察其从云端跌落泥沼,从满怀希望到彻底绝望的转变过程,实乃无上享受。

每一次挣扎,每一次哭泣,都是灵魂最美的颤音。

下一个目标,或可寻觅类似境遇之女子,对比收藏,观察不同灵魂在绝望中的蜕变,当更有趣……

叶彤一页页翻下去,越看心越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本笔记里,详细记录了收藏家是如何物色藏品。

——他专挑那些身世优越、内心纯粹,却又有着致命弱点的人;

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世道的艰难,一步步设下陷阱,将活人逼入绝境;

最终如何收割他们充满怨念的灵魂,并将其封存在特定物品中,成为这宅邸的一部分,滋养着这里的阴邪之气。

沈清云,只是他众多藏品中的一个!

编号七,意味着在她之前,还有六个鲜活的灵魂,被制成了冰冷的藏品。

而笔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愈发潦草、疯狂,提到了一个名为“魂核”的东西。

上面说,“魂核”是所有被收藏灵魂的核心枢纽,是宅邸怨气的源头,也是收藏家控制这些怨灵的关键。

只要摧毁魂核,就能切断怨灵与宅邸的联系,解放所有被禁锢的灵魂,给予它们安息,同时也能重创甚至消灭收藏家。

魂核……会在哪里?

叶彤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墙壁上那幅巨大的油画上。

画中,沈清云穿着苏绣旗袍,眉眼间的哀愁似乎更浓了。

她那双空洞哀伤的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叶彤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画中的女子,忽然发现,她的视线……正落在油画下方,那个空空如也的雕花红木架子上。

那个架子做工精致,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灵气波动,显然是用来摆放重要物品的。

叶彤瞬间明白了。

那个架子,原本摆放的,就是封印着沈清云灵魂本源的魂核!

而现在它被取走了!

是被收藏家随身携带,时刻掌控?

还是藏在了这宅邸的某个更隐蔽、更危险的角落?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刺耳的声响打破了书房的死寂,那是木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带着腐朽的摩擦声,像是指甲划过木板,让人头皮发麻。

书房虚掩的门,被一只苍白、指节分明的手,缓缓推开。

那只手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血管清晰可见,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却透着一股非人的阴冷。

一个低沉、带着一丝玩味与贪婪的嗓音,在门口响起,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浓浓的恶意:

“看来,我又有了一件……意想不到的藏品。”

那声音落下的瞬间,书房里的烛火骤然变得暗淡,只剩下豆大的一点微光,将门口那个模糊的身影拉得无比高大,阴影笼罩了整个书房,也笼罩了叶彤的心头。

一股磅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阴邪之气,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的呼吸彻底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