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区的风裹挟着浓郁的咸腥味，呼啸着掠过空旷的码头，卷起地上的碎石与枯草，打得人身后外套猎猎作响，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布料。
黑羽抬手按了按帽檐，避开迎面而来的风沙，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那是他特意换上的深色工装外套，与周围废弃集装箱的色调融为一体，完美隐匿在沉沉夜色中。
他推开安全屋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铁锈摩擦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港口格外突兀，伴随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与新鲜空气混合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下意识蹙眉。
这是一间废弃已久的码头仓库改造的临时住所，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的红砖，显然很久没有正经维护过。
屋里陈设极简到近乎简陋，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铁架床，一张掉漆的木桌，外加一把三条腿靠垫支撑才勉强平稳的椅子。
但这些简单的家具上，却残留着明显的生活痕迹：桌上的搪瓷杯还凝着半圈水渍，杯沿隐约印着唇印；床铺的褶皱深陷，像是刚有人猛地起身离开，被子一角还耷拉在床沿；甚至木桌边缘还放着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面包已经风干发硬，显然主人是仓促离去，连收尾都顾不上。
人前脚刚走，最多不超过十分钟。
黑羽的目光精准锁定在桌上那台还亮着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幽幽的蓝光在昏暗的房间里跳动，映得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兴味。屏幕上没有任何壁纸，只有一行用刺眼的白色代码写成的字符，嚣张地停留在屏幕正中央，像是在刻意等待来人的注视：【想抓我？你们还不够格，魔术师。】
“呵。”
一声低沉的轻笑从黑羽唇边溢出，带着几分玩味与不屑。
他单手插在工装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的手指修长白皙，在屏幕边缘的金属边框上轻轻敲了敲，清脆的叩击声像是在给这句挑衅打着节拍，节奏不急不缓，尽显从容。
黑羽没有碰那台电脑，里面大概率藏着追踪程序或病毒。
黑羽的视线在房间里快速扫过，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任何很干净，没有任何藏人的痕迹。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扇老旧的推拉窗上。
黑羽缓步走过去，指尖捻起窗帘的边缘，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指腹，带着明显的颗粒感。
就在窗帘右下角的缝线夹层里，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硬物，触感圆润，像是某种金属制品。
指尖微微用力一挑，一枚巴掌大小、印着华丽王冠标志的赌场筹码从夹层中滑落，“叮”的一声轻响落在掌心。
筹码通体银白，边缘刻着精致的卷草纹，正面是镂空的王冠图案，背面则清晰印着三个烫金大字——“潘多拉”。
这枚筹码面值不大，仅够在赌场兑换一杯普通的鸡尾酒，但“潘多拉”这个名字，在地下世界却如雷贯耳。
别误会，不是那个宝石。
这个潘多拉是城中最负盛名的地下销金窟，隐藏在繁华商圈的地下三层，表面是高端赌场，实则是走私、情报交易与非法交易的聚集地，背后牵扯着数条隐秘的犯罪网络，连警方都对其束手无策。
一个故意留下的诱饵，一个指向下一个舞台的邀请函。
马天尼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也是在引导他们踏入更深的漩涡。
黑羽把筹码在指间抛了抛，银白的筹码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后被他随手塞进口袋，转身就走，没再看那台电脑一眼。
多余的信息只会干扰判断，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门外，李乐安正靠在一辆黑色越野车边，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看似慵懒地望着远处的海面，实则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直起身，吐掉嘴里的烟，语气轻松得像是刚才只是出门散了个步：“小孩，外围清净了，顺手丢了两个尾巴。看打扮像是组织派来监视的，手脚挺麻利，但还不够看。”
“意料之中。”黑羽拉开车门坐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筹码，“琴酒不会放心让我们单独行动。”
“收到。”李乐安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低吼，车灯划破夜色，车子平稳地汇入港口区的车流，朝着市区方向驶去。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声与窗外掠过的风声交织，李乐安偶尔从后视镜瞥一眼黑羽，见他神色平静，便知他已有决断，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加快了车速。
十分钟后，另一辆马自达悄无声息地停在安全屋门口。
降谷零推开车门，利落地下车，关车门的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领口立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的除了房间本身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与薄荷混合的淡香，和那张列车票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更淡，像是刻意残留又刻意稀释过，显然是黑羽留下的痕迹。他来过了，而且刚走没多久。
降谷零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台亮着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上的挑衅文字格外刺眼。【想抓我？你们还不够格，魔术师。】
他冷嗤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屑，马天尼这种程度的挑衅，在他和黑羽面前不过是小儿科。
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薄手套戴上，动作精准而迅速，随后开始仔细检查现场。
同样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空气里的淡香越来越淡，像是在提醒他时间紧迫。
降谷零的动作越发迅速，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墙角的金属垃圾桶上。
垃圾桶锈迹斑斑，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片被烧得焦黑、卷曲变形的纸张碎片，显然是有人刻意烧毁了文件，但没来得及处理干净。
将碎片全部倒在一张干净的手帕上，取出随身携带的镊子，一片一片地将碎片拼凑起来。
碎片的边缘已经完全碳化，一触就碎，大部分信息都已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但在几块相对完整的碎片组合下，一个用特殊蓝色墨水打印、尚未完全烧毁的名字，顽强地显现了出来——相田翔。
降谷零的瞳孔骤然一缩，握着镊子的手微微一顿。
这个名字他印象深刻，上一卷那起轰动全国的连环杀人案，主犯就是那个叫相田翔的艺术品商人。
根据公安后续的深度调查，相田翔背后不仅牵扯着私人恩怨，还掌控着一条极其隐秘的海外艺术品走私渠道，这条渠道与多个跨国犯罪组织有勾结，而负责与他接头的那个外部联络人，身份神秘，至今仍在逃。
“马天尼”的叛逃，居然和那条走私线扯上了关系。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逃亡，而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背后必然有更大的势力在支撑。
降谷零的眉头紧紧蹙起，脑海中飞速运转，将过往的线索与眼前的发现串联起来：马天尼窃取的情报、相田翔的走私网络、潘多拉赌场的隐秘交易……这些看似独立的事件，实则早已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降谷零立刻掏出手机，将复原出的碎片拍照，用公安最高级别的加密渠道发了出去，收件人是他在公安的直属联络人风间，附言只有两个字：“查他。”
他需要立刻核实相田翔与马天尼之间的具体关联，以及那条走私线背后隐藏的秘密。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环顾着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目光落在那扇敞开的窗户上。海风从窗口灌入，吹动着蓝色的窗帘，带来更多的咸腥味。
黑羽肯定也发现了什么，以那家伙的敏锐，不可能错过任何有用的线索。
黑羽故意在组织频道里把动静闹得那么大，又是伪造行踪，又是公开叫板，绝不是为了跟自己抢功劳这么简单。
降谷零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一个亮闪闪的赌场筹码，一个指向地下犯罪网络的隐秘线索，是黑羽故意留给马天尼的“戏台”；而自己找到的烧焦碎片，关联着旧案与走私线，则是隐藏在水面下的真正猎物。一个在明，吸引注意力，一个在暗，深挖根源。
那家伙……大概已经出发去“潘多拉”赌场了，去会会那个明面上的诱饵，顺便搅乱浑水。
而真正的核心线索，还需要自己来深挖。
降谷零转身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