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仲河家中，气氛有些凝固。
朱立伟今天过来！
原本是为了在马仲河和周鹏程之间找个平衡点，可这个平衡点没有找到也就算了。
现在被当面给戳穿，这种尴尬可想而知！
尤其是今天的朱立伟，还特地跑到马仲河的家里面丢个大人，他心中的郁闷劲儿甭提了！
此时的他，可谓是坐立不安！
而马仲河却悠哉的喝着茶，静静的等待着周鹏程的到来。
过程是痛苦的。
朱立伟几次想要张口跟马仲河说，自己想要离开，可到嘴边的话却又不敢说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周鹏程已经是出现在了马仲河的家中！
马仲河的妻子杨慧娟，热情的招呼着周鹏程。
初见周鹏程的那一刻，杨慧娟也是震惊不已，之前她虽然听说这周鹏程年纪轻轻！
可真正见到本人的那一刻，她真正的才明白，何为年纪轻轻。
“朱局长也在？”
周鹏程一进来，还未跟马仲河打招呼，就先看到了朱立伟！
他心中清楚，这个时候朱立伟到马仲河这边来，十有八九是为了财政大楼的事情。
可如果马仲河真的答应了朱立伟的话，那现在自己应该是不可能跟朱立伟碰面的。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周鹏程也是直接开口了。
朱立伟面露尴尬，他赶忙起身道：“周副书记，您来了……”
“坐吧……”
周鹏程示意朱立伟坐下，然后冲着马仲河点点头。
马仲河笑着道：“鹏程同志啊，这是你第一次到我家里面来吧？”
“嗯，之前应该来拜访您跟嫂子的，只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周鹏程笑着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这不，朱局长正好跟我谈到这个财政大楼的事情呢……”
“马书记，这个事情之前我已经明确的跟朱局长表示过了。此时建设财政大楼啊，还是很不合适的。”周鹏程直言不讳。
“朱局啊，你怎么看？”马仲河淡淡的问道。
“这……这一切我都听领导的。”朱立伟闷闷的说道。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就按照周副书记的指示去办吧。”马仲河为何要当着周鹏程的面，说出这句话？
事实上！
朱立伟的事情，马仲河就算是先让朱立伟走，其实也是无所谓的。
但，马仲河要还周鹏程的人情。
更何况！
这个朱立伟颇有些两面三刀，这并不是马仲河喜欢的类型。
之前马仲河有意想要拉拢朱立伟是真，可如今这个朱立伟背后捅刀周鹏程，已经是为马仲河所不容了。
若是马仲河跟周鹏程真的是政治敌对，倒也罢了！
可现在的周鹏程，即将要离开丽清市，前往川西。
马仲河和周鹏程之间，已经是不存在那种所谓的敌对立场了。
更何况！
马仲河更加看好周鹏程的未来，他决定跟周鹏程交好，一个小小的朱立伟，自然不会放在他的眼中。
“是，我……我回去之后，立刻向局党委传达两位领导的精神。”
朱立伟此时深知，自己在这么待下去的话，人可能都要废了。
他匆匆起身，告辞了两人。
看着朱立伟离去的背影，马仲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鹏程同志啊，你觉得朱立伟这个人，如何啊？”
“能力有限，格局有限。”周鹏程给出了八个字。
“跟我的判断，差不多。但是我还要加一点，他是一个政治赌徒……”马仲河直接道。
“马书记之前一直在组织部门工作，看人的水准，我可比不了。”周鹏程笑了笑，“不过您说的倒也不错，敢在马书记跟我之间来回游走的，至少在丽清市应该没有其他人了，我也是没有想到，刚刚答应了我的朱局长，竟然出现在了您的家里面……”
“这样的人，已经是有些不适合财政局的岗位了。财政局的位置，你觉得谁来做，比较的合适啊？”
“马书记，这件事情我觉得您跟姚市那边商量比较好一些，毕竟我……”
“明宇同志跟我呢，的确是意见上有些不统一。所以啊，我觉得你在这个中间调和一下，挺好的。”
马仲河这么说，完完全全就是给周鹏程面子了。
周鹏程则是笑着道：“其实两位领导都是为了丽清市的发展，只不过有些时候在具体问题上的意见有些不一致而已。但咱们本来就是民主制度，少数服从多数嘛。我个人认为，只要是为了丽清市好的，都可以。”
“你啊，说话倒是变得圆滑了一些。”马仲河乐呵呵的说道，“王利民这个人，你觉得如何啊？他可是在你们兰西市财政局干了不少年啊，最近刚调到财政局担任常务副局长，能力这方面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是不是有些过快了一些？”周鹏程轻声道。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人嘛，我们选拔干部的机制，最主要的还是看能力。就像鹏程同志你一样，这就是很好的体现了组织部门不拘一格的态度和作风嘛……”
“王利民同志呢，做事情踏实认真，不胡乱作为。算是典型的一个保守型的干部，但是我想啊，财政局这一块，就是要保守一些，谨小慎微一些。但是我个人觉得呢，如果马书记真的要提拔王利民同志的话，是不是先让他暂代局长职务半年的时间，一来是适应一下，这二来嘛，若是干不出成绩，也可以随时调整嘛……”
“你这个办法好啊，这样咱们进可攻退可守。就看王利民同志能不能把握好这一次的机会了……”马仲河微微一笑。
“谢谢马书记了。”
“咱们都是为了工作，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啊？”马仲河笑了笑，“其实对于建设财政大楼啊，我也是听朱立伟汇报了两次，我没有直接表态，他可能认为我这是默许了，但实际上我对此也是颇有微词的。不过我一直没有说话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明宇同志……”
“马书记，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的话，可能姚市那边也跟您这边的态度差不多吧？咱们丽清市即便是要新建楼堂馆所，那也是应该给一些需要的局办。说句实话，财政局这一块条件在整个丽清市，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这一点，我心中自然清楚。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表态的原因……”马仲河沉声道，“我刚来丽清市没有多久，很多事情不方便发表意见。但朱立伟这种只想着自己，却不想着为丽清市长远谋划的干部，要不得！”
马仲河的态度很明确，朱立伟说到底就是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说是为了财政局更好的发展，可他还不是仗着自己手中攒着钱？
其他单位，也是敢怒不敢言！
真要是得罪了这个人，可能以后多方面的刁难，也是够别人受的了。
“所以刚才马书记所说，这个人是政治赌徒，一点也没有错。但这样的人，偏偏有些时候就仗着别人不敢把话说开了……”
“是啊，这样的人，对于丽清市的发展是一个阻碍。这几天常委上，我们就讨论讨论……”
“一切听马书记安排。”周鹏程轻声道。
“丽清市的发展，不是靠着某一个人，而是要靠着大家伙共同的努力。任何阻碍丽清发展的人，都将要被丽清市人民钉在耻辱柱上。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说起来，到了这个位置我才感到身上的担子比之前要沉重太多了……”
马仲河刚到丽清市之后，他也清楚自己的责任！
之前在组织部门的时候，光是考察干部了。
可真正到了地方之后，他才发现，地方跟机关完完全全不是一回事。
任何一个决策上的错误，买单的可都是老百姓。
朱立伟的这件事情，看似并非是一件大事，可折射出来的东西却很多。
周鹏程轻声道：“马书记，丽清市人民有您这样的领导，也是他们的福气啊。”
“鹏程同志，你就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马仲河笑了笑道，“丽清市能够发展到这个程度，你可是功不可没的。要说有你这样的领导啊，才是丽清市的福气！”
“马书记，我说的是实话。”周鹏程认真的说道，“一个干部能干和想干是两回事，能干的干部不想干，想干的干部不能干都不行，必须要有一个能干且想干的干部带领丽清市，丽清市的未来才会有一片新的天地。马书记，你我二人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我也看得出来，马书记是什么样的人……”
“任重道远啊。”马仲河吐出一口浊气，然后道：“说起来，我是真心希望你还能够在丽清市再干个几年，这样我肩膀上的担子可就要轻松很多啊……”
“马书记，您过奖了。其实丽清市的发展雏形已经出来了，如果真的可以借着一波东风扬帆起航的话，丽清市的发展指日可待啊。”周鹏程笑着道。
“你说的还是之前的那件事情？”
“至少目前为止，我认为丽清市可以重仓京城和宁海的地产项目。”周鹏程直言不讳的说道。
“行，这件事情我会综合考虑的。哦对了，林城的去留问题……”
“马书记，我跟您说句实话吧，林城即便是想留下来，可能都很难留下来了。”周鹏程低声道。
“你的意思，我懂了。”
马仲河心中清楚，周鹏程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了一件事情，背后推动这件事情的人的能量，已经超乎想象了。
虽然马仲河没有问，可实际上他在组织部门这么长时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还是清楚得很的。
“马书记，专业的领域，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做。否则的话，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市场的变化是瞬息之间的。”
“这一点，我自然清楚。但是丽清市有没有这样的人才符合这个岗位？鹏程同志，我相信你我都清楚，若是有的话，你应该也不会从江东特地将林城同志调入到我们丽清市了吧？”
马仲河看向了周鹏程，他笑着问道。
“干部的任用，讲究的是一个了解。在丽清市对于很多干部的情况并不是很熟悉，但是对于林城同志的情况呢，我比较的了解。再加上之前京城拿地的事情本身就需要专业的人，所以我只能保守一些，选择我认为合适的人了。马书记在组织部门这么多年，我想……”
“哈哈哈，鹏程同志，你这是想要将我的军啊？”
“不敢不敢……”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是我跟你说啊，我现在不在组织部，有些人呢，我即便是想要调，人家也不一定肯来啊。毕竟丽清市现在说到底就是个小城市，你懂吧？”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周鹏程这个时候，眼珠子一转，然后低声道。
“哦？你有合适的人选？”马仲河有些好奇的问道。
“没有！”
“那你这……”
“马书记，我虽然没有合适的人选，但有一点咱们都很清楚，合适的人才其实有不少的。”
“你说的我自然懂，但这些人才并不一定在丽清市啊。就算是在丽清市，我们想要挖掘，难度也是很大的。”马仲河微微一叹，他不知道周鹏程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城建集团的建制，那可是正处级的建制啊！
这等级别的人，一般年纪都不会小。
虽说经验上可能丰富一些，但对于房产行业的把控，那可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对于京城、宁海这样的大城市，能熟悉多少？真的是一个未知数啊！
“马书记，就没有想过不在内部提拔？咱们着手于外部？”周鹏程忽然间道。
“外部？？什么意思？城建集团是我们丽清市新组建的国有企业啊，你说的外部是从其他省份调人？咱可没有这权限啊。”
“不不不，为何一定要用体制内的人呢？”
“你这什么意思？”马仲河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不会是说，城建集团的一把手，采用聘用制吧？”
“有何不可？”
“不不不，这个步子迈的有点大了啊？咱们还是要讲究一些东西的。”马仲河连忙摇头道。
如果只是一般的员工，采取一些聘用制是可以的。
但这可是正处级的岗位，聘用制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出了问题怎么办？
“马书记，任何事情我觉得都是可以尝试的。而且，您不想想，如果成功了，对于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这……”
马仲河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刚才一直考虑的都是失败了如何？
可如今经过周鹏程这么一提醒，他的敏感性一下子就上来了。
如果成功了，这或许就是一次推动性的改革措施啊！
之前，在人们固有的印象之中，国有企业一般招聘社会人员，都是最基层的。
几乎没有过直接招聘一把手的这种情况出现！
就像一个政府，可能直接招聘市长吗？
企业毕竟是企业！
跟政府还是有一些区别的，虽然马仲河震惊于周鹏程的这个想法，可反过来想想，或许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马书记，中央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提升国有企业的效率，为国家增效增产增收。非体制内人员担任国有企业一把手，不正是国有企业改革的一种尝试吗？”
周鹏程看向了马仲河，他笑着道。
“你这个想法，步子的确是太大了一些。说句实话，至少我没有听说过哪个地级市的国有企业一把手，是非体制内的人员啊。”马仲河苦笑一声道，“这么做，我估摸着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啊……”
“马书记，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寻找合适的人才。可是……”
“既然如此，为了丽清市的发展，我们个人牺牲一些又如何呢？退一万步讲，这顶多算是一次尝试失败而已！”
“话虽如此，可是……”
“马书记，您反过来想一想，成功了，对于您个人而言有什么利好呢？中央深化国企改革，本身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若是这个办法可取，那您可是第一功臣啊……”
周鹏程的话，的确是说到了马仲河的心坎里面去了。
当官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造福百姓，名垂青史。
有些人为名，有些人为利，不管如何，你当这个官，总是要有一些追求的。
马仲河这辈子，算是很保守的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跟周鹏程在这边辩驳的原因。
可仅仅几句话！
马仲河也有些心动了，周鹏程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真要是成功了，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政治筹码！
或许，真的凭借这一步，能够登临省部也未尝不可！
如果按部就班的话，很有可能马仲河这辈子也就到顶了。
难道，这是一次机会？
马仲河有些犹豫，但他还是看向了周鹏程这边。
周鹏程笑了笑道：“马书记，其实这个想法我之前就有过了。而且当年在秦东镇的时候，镇里面组建了一个公司，我当时就聘用了外来的人……”
“真的？”
“自然是真的，而且这个人是林城同志推荐的，是他大学的同学，个人能力很强。”
周鹏程所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秦东镇的时候聘用的尹超。
尹超跟林城是好朋友，对于房产这一块的理解也是相当的深刻！
只不过尹超现在可能没什么功夫了，因为自从他离开了秦东镇之后，自己组建了房产公司，据说现在混的也是风生水起。
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鹏程同志，说句实话，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马书记，您可别这么说，当时我在秦东镇，也是个小地方。说起来，一个乡镇企业，关注度自然也不会高的。”
在乡镇上组建一个厂或者公司，领导本身也没啥级别！
所以，即便是聘用，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浪花。
可城建集团那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妥妥的正处级的建制啊，真要是聘用了一个社会人员来当这个一把手的话，恐怕整个省内都会引起哗然吧？
“不管怎么说，你这算是一种尝试啊。怪不得今天你提出来这个事情，敢情之前你就有过经验啊。那后来这个企业如何了啊？”
“如今这个企业发展的，还算是不错。但是聘用的那个人，现在自己出去开公司了……”周鹏程笑着道。
“样本的确也有限，即便是你那边成功了，也不代表我这边就一定能够成功啊。”马仲河心中还是有些踌躇。
周鹏程则是淡笑一声道；“马书记，内部提拔有合适的人选，自然是最好的。而且我觉得，我们不局限于内部提拔就行了。到时候真刀真枪的来一场不得了嘛……”
“你认真的啊？”马仲河看着周鹏程，他的心中还是忐忑。
周鹏程立马道：“马书记，可能您跟我接触的时间还是短了一些。我这个人做事情，其实有些不计较后果的，按照您的话来说，我也有一些政治赌徒的影子……”
“你这话说的……”
马仲河苦笑一声，周鹏程这家伙都玩起自嘲来了，他也是无奈的很。
周鹏程耸耸肩道：“马书记，我只是提个建议，您要是觉得行就行，觉得不妥那咱们就不提这个事情了。”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
但这种事情，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承担政治风险去冒险的。
虽说成功之后，或许收益不错，但前提是你得成功啊！
成功的时候，身边都是吹捧，可失败呢？那踩你一脚的人可不会在少数。
“那我就尝试一下？？”
良久之后！
马仲河似好像视死如归一样，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仅仅一句话！
却让周鹏程对马仲河的印象又改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