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肌肉瞬间绷紧,但长久以来在华尔街权力场中磨砺出的本能让他立刻恢复了表面的镇定。
他深吸一口气,以最快速度拿起听筒,声音沉稳而恭敬:“保尔森先生,我是克里斯。”
电话那头传来保尔森那标志性的、低沉得如同花岗岩摩擦、不带一丝情绪波动的声音,即使隔着听筒,也让在场另外四人感到一股冰冷的压力扑面而来:
“克里斯,带上厄尔利、米恩、德里克、巴伦。立刻。到我顶层办公室。没有时间了。”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多余的字眼,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电话随即被挂断,只剩下忙音。
克里斯缓缓放下听筒,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扫过厄尔利、米恩、德里克和面如死灰的巴伦。
他的声音恢复了指挥官的冷硬,“都听到了。保尔森老板召见。所有人,立刻!跟我上去!停止手头一切操作!Now!”
他无需解释,在座的都是人精,保尔森在这个节骨眼上、以这种级别召见所有负责人意味着什么?
这是华尔街顶层对这场失控灾难的最后一次最高级别危机应对会议!
要么找到生路,要么…准备后事。
没有任何犹豫,厄尔利、米恩、德里克立刻起身,即使双腿有些发软。
巴伦则像是被抽掉了最后的力气,需要扶一下桌子才勉强站起。
五人如同即将奔赴终极审判的囚徒,在克里斯带领下,步履沉重而急促地离开了指挥中心,留下满墙依旧在疯狂跳动的、预示着末日的屏幕。
专用电梯门无声地合拢,将他们送往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决定命运的战场。
……
交易大厅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克里斯一行人面色铁青地快步走出。
克里斯那冰冷、沉重、如同背负着整个泰山的背影,以及他经过时散发出的那种几乎实质化的绝望和杀意,让整个嘈杂的交易大厅都为之一静。
他们看都没看交易大厅的混乱,径直走向直通顶楼的电梯。
显然要去进行更高级别的“危机公关”。
五位巨头面色凝重、步履匆匆地穿过大厅进入专用电梯的景象,如同一颗投入油锅的水滴,短暂地压低了厅内的喧嚣,随即引发了更大规模的恐慌!
“天啊!克里斯他们都上去见保尔森了!肯定出大事了!”
“完了完了!连老板们都搞不定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杰瑞看着克里斯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已经彻底呆住的汤姆的肩膀,声音疲惫不堪:
“看到没,小子?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佬们,本想当猎人,结果成了这场‘复苏’大戏的第一批祭品。
好好感受这堂课吧,代价是…几百个亿。
幸好不用你出。”
交易大厅的喧嚣再次淹没了一切。
汤姆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些依旧在疯狂跳动的红色数字,前几天杰瑞那番在熔炉中淬炼出的、带着血腥味的“价值重估”理论,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在了他年轻而恐惧的心上。
窗外,华尔街的夜景随着夜幕的降临开始灿烂起来,却再也照不进这片被绝望笼罩的交易深渊。
……
地点:纽约,高晟集团总部,保尔森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全景落地窗外,是纽约不灭的璀璨灯火,但保尔森办公室内的气氛却冰冷如北极寒渊。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苦涩和更浓重的绝望。
克里斯、厄尔利、米恩、德里克、巴伦五人如同等待审判的犯人,肃立在巨大的屏幕前。
屏幕上清晰地分割着多个画面:韩元外汇市场的实时交易曲线、彭博社关于巴西工业硅断供的头条、hY集团那刺眼的退市警告。
工业硅的断供,让市场对hY集团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投资者不是傻子,他们清晰地看到,hY集团已经不再是“濒临破产”,而是“破产已成定局”。
hY集团股价的崩盘,如同在韩元汇市的火药桶上点燃了引信。
hY集团再度濒临破产或者说,事实破产的预期,如同宇宙中突然诞生的贪婪黑洞,瞬间吞噬了内存颗粒涨价可能给新罗带来的任何一丝利好遐想。
国际投资者和本土资本惊恐地意识到,hY这个巨头的倒下,将彻底摧毁新罗金融体系的稳定,引发难以估量的连锁反应。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
投资者疯狂地抛售手中一切与新罗相关的资产,尤其是韩元。
资金如同惊弓之鸟,争先恐后地逃离这片即将被金融海啸彻底吞噬的“沉没大陆”。
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开盘后,韩元兑美元汇率那条原本还在挣扎的曲线,如同被斩断了所有缆绳的电梯,开始了疯狂的、令人绝望的自由落体!
跌幅在几分钟内就突破了2%,并且还在加速!
而在新罗的股市,集合竞价阶段hY集团的股票已跌破退市警戒线5000韩元,从5200韩元的上一交易日收盘价摁在跌停板的4700韩元。
占据主位的屏幕,正显示着韩元外汇市场重新开市后的惨烈景象:
新罗时间 09:00:00:开盘!汇率:1 USd : 1633.5 KRw (暂停交易时点位)。
09:00:05: 1635.8 -> 1650.2 -> 1676.4 ->自由落体!
09:04:55: 1 USd : 1700.00 KRw!整数关口!
此刻,时间是09:05。
在1700整数关口,K线图上显示着剧烈的多空缠斗,绿色(买入)和红色(卖出)的成交量柱疯狂交替,汇率在1698.5到 1701.5之间剧烈震荡。
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每一次买盘涌入都显得那么微弱,每一次抛压都沉重如山。
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像重锤一样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保尔森穿着剪裁完美的定制西装,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眼前的五人以及办公室墙上四个巨大的视频会议屏幕。
那是美林、贝尔斯登、雷曼兄弟、印地麦克银行四家机构cEo冰冷而凝重的面孔。巨大的压力像实质般笼罩着整个空间。
“先生们,”
保尔森的声音低沉,没有丝毫废话,
“市场已经重新开闸,洪水滔天。我们没时间哀悼巴西的噩耗。操作层面,”
他目光如刀锋般刺向克里斯,“告诉我,你们,还有没有办法?”
克里斯身体微微绷紧,迎着保尔森的目光,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
“Sir,操作层面…已无能为力。
这波抛售,是hY集团彻底破产预期引发的系统性恐慌。
我们预估……”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令人心寒的数字,
“汇率将直奔1美元兑1800韩元,甚至…2000韩元都不是不可能。”
“依据?”贝尔斯登的cEo在视频里冷冷追问。
“hY集团是新罗多个核心产业的‘链主’,”
米恩接口,“它的倒下,意味着为其配套的数千家中小供应商、服务商将瞬间失去最大客户和生产订单。
我们预估,直接和间接涉及的从业人员将超过400万人,这400万人里至少有一半会面临失业的风险。
新罗全国总户数约1374万。
而hY集团成立时间很早,集团员工年龄结构偏大,一口户甚至二口户的比例都很少,基本都是三口户以上,而在新罗三口户以上一共也就803万户。
这意味着,新罗近四分之一家庭的‘顶梁柱’将失去工作来源。”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这不仅仅是hY集团的破产,这是一场摧毁新罗经济脊梁的社会灾难!
市场对此的恐慌,是根本性的,不是技术性操作能挽回的。
任何试图在1700关口强行托市的资金,都会被这海啸般的恐慌彻底吞噬。”
屏幕内外一片死寂。
200万失业人口,四分之一的支柱家庭崩塌!这个预估数字带来的冲击,如同在保尔森冰冷的办公室内引爆了一颗无声的炸弹。”
米恩沉重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
视频屏幕上的四位cEo,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美林的cEo声音嘶哑地确认:“200万?四分之一支柱家庭?
米恩,这个数据有什么来源和模型支撑?”
德里克立刻调出一份标有高盛宏观经济研究部LoGo的内部报告摘要,投射到辅助屏幕上,
“模型基于hY集团在新罗Gdp贡献占比长期超过18%、其供应链体系的深度与广度、就业乘数效应按1:8保守估计、以及新罗官方发布的家庭结构数据计算得出。
实际冲击可能更大。
因为hY崩溃会引发银行坏账连锁反应,波及更广。”
保尔森的手指在红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克里斯,
“产业链层面,巴伦的计划,已被吴楚之的釜底抽薪彻底摧毁。
在注定崩溃的废墟上徒劳救火,毫无意义。”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极其清晰和具有指向性,
“现在,我们唯一的出路,是回到问题本身——hY集团本体。
如何让它不倒下?如何避免这场毁灭性的打击?”
克里斯的眼神瞬间聚焦,大脑在巨大的压力下飞速运转。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战场。
“是的,Sir!”
他立刻接过话题,语速清晰而快速,“解决hY集团的生存危机,必须从三个层面入手,核心在于切割风险、转移负担、重塑预期:
“第一,经营层面解剖: hY集团真正的‘癌症’,并非其庞大的传统业务板块如建设、重工、农业、零售。
这些业务虽有困境,但困境主要源于前两任大统领的政治打压,限制发展、强制拆分、信贷紧缩,并非运营性致命伤。
随着李明博政府的实质掌权,这种外部政治枷锁将被解除,其在新罗基础设施、农业流通等领域的垄断性优势依然存在,甚至可能因政策转向而强化。
真正的‘毒瘤’,是hY半导体!
它被与吴楚之的果核电子的内存颗粒长协供应合同勒住了脖子:77.8亿美金的天价违约金已成悬顶之剑!”
“第二,报表层面的致命伤——债务结构。
hY集团的有息债务主要分为两大块:
a.国内银团债务:主要由新罗本土银行持有。金额巨大,但属于内债,有操作空间。
b.美元债务:这才是最脆弱的引爆点!总规模大约80亿美金。
关键是其持有人结构:
约50%在我们华尔街几家及关联基金手中。
另外约50%,在吴楚之掌控的离岸基金手中!
这才是最危险的定时炸弹!”
“第三,新罗的政治生态与李明博的个人立场。”
克里斯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众人,
“李明博在hY集团工作了近30年!从基层爬到副会长!
hY承载了他的青春、奋斗和荣耀!
从新罗人崇尚的儒家忠义的角度,他对hY有极深的个人情感和责任甚至可以说是义务。
他绝对不愿看到hY倒下!但是,”
克里斯话锋一转,“新罗这个民族,极其拧巴!
民众一面仇视财阀认为是社会不公根源,一面又离不开财阀提供的就业和秩序;
一面抵制我们的牛肉、高喊反美口号,一面又对我们的文化、制度和经济实力极度依赖和服从;
他们的政府,既要看财阀脸色,又要装模作样地‘顺应民意’打击财阀;
面对我们,同样如此,既怕又恨,但骨子里,听我们的话!”
克里斯斩钉截铁地做出判断,
“所以,李明博政府绝不敢在民众仇财阀、反美的民意风头上,公然、大张旗鼓地宣布用纳税人的钱去救一个财阀!
这等于政治自杀!
但是!如果我们以Sacred Edict(纶音)的形式,强压下来,命令他们必须救!
他们最终只能屈服!
民众的愤怒会被引导到‘阿美莉卡霸凌’和‘政府无能’上,然后他们会认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能接受。
这个拧巴的民族,习惯于在强权下低头,只要给他们一个‘被迫’的理由!”
视频屏幕内外的巨头们,无不对克里斯这番精准且冷酷的政治-社会-心理分析微微颔首。
厄尔利更是忍不住低声赞道,“Exactly!克里斯,你看得太透了!”
“因此,我们的解决方案核心在于……”克里斯拿起键盘,开始在巨大屏幕上快速书写的方案框架:
“1.强制切割风险,重组债务:
新罗政府 本土银行责任:由我们施压新罗政府,指令其主要债权银行如新韩、友利等将大部分对hY的国内债权也就是韩元债务转为股权!
银行损失利息但保留本金追索权,甚至在未来hY好转可溢价退出,避免hY被国内债务立刻压垮。
这需要李明博政府运用行政力量强制协调。
华尔街的银团持有的约40亿美金hY美元债,全部同意展期!
利率可以重新谈,甚至可以象征性降低,期限5年、7年都可以!
银行经理们都很清楚,现在逼死hY,很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回来!
而展期,至少每年还有利息可收,本金还有追回希望。
更重要的是,能稳住市场预期!
至于5年、7年后他们在不在位置?那是后话,先活过现在!
最危险的炸弹——吴楚之陆续买来的40亿美金债券:必须由新罗政府动用外汇储备或其他财政资源,立即、全额提前赎回!
绝不能让这40亿美金捏在吴楚之手里!
他是最危险的债权人,随时可以以此为由申请hY破产清算,或者以此作为谈判筹码要挟我们和新罗政府!
只有把这部分债务从吴楚之手中清除,才能消除最直接的爆破点!
“2.解决‘毒瘤’——hY半导体与果核的长协合同。
这77.8亿美金天价违约金是压垮hY的最后一根稻草!
必须解除或大幅修改!
这需要新罗政府出面,协调华国。
理由很充分:今年是新罗与华国建交10周年!
华国绝不愿意看到一家重要的华国企业以商业合同为名,在新罗制造一场导致200万人失业、四分之一家庭崩塌的社会灾难!
这将成为两国关系难以愈合的伤疤!
这个责任他们担不起。
所以政治家有足够的动机和影响力去约束吴楚之的商业行为,推动双方回到谈判桌前和解。”
克里斯的方案逻辑清晰,步骤明确,展现出一个顶级危机处理者的水准。
然而,刚刚经历了巴西噩耗重创、急于找回存在感的巴伦,却皱紧了眉头,忍不住提出了质疑,
“克里斯,你的方案前半部分逻辑上是通的。但是,”
他提高了声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让新罗政府协调华国让吴楚之和解?吴楚之凭什么答应?
别忘了,他现在是最大的赢家!
手握hY的生死命门,还捏着40亿美金债券,虽然你建议政府赎回,但还没赎呢!
同时,他在这次外汇市场上,能获得的收益至少不低于200亿美元。
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站着谁?
那个萧家!
华国那个根基深厚的老军头萧家!
萧家的嫡系孙女是他的小情人!
这意味着他在华国内部拥有我们难以想象的政治能量!
华国会为了新罗的稳定,去强行压制一个背景深厚、在海外为国家挣取巨大利益的民族英雄式的商人?这现实吗?!”
巴伦越说越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点,语气也强硬起来,
“我们这是在把希望寄托在华国的公平和大局观上!这太冒险了!
万一华国选择力挺吴楚之呢?
万一吴楚之根本不吃这套呢?”
他环视众人,试图寻求支持。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克里斯、厄尔利、米恩、德里克,甚至视频会议里另外几位cEo,都用一种近乎看“傻子”或“不懂行情的菜鸟”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里混合着怜悯、无奈和一丝不耐烦。
“巴伦……”
克里斯长长地、带着极度疲惫地叹了口气,仿佛在给一个不开窍的学生讲解基础题,
“看看现在的汇率!新罗时间09:25分!开盘已经25分钟了!”
巴伦下意识地看向主屏幕上的韩元汇率:1 USd : 1701.8 KRw。
他更加不解:“是啊,从开盘到现在,贬值了大约4.4%,这难道还不够糟糕吗?这不正说明市场恐慌在加剧?”
“4.4%?”
克里斯几乎要气笑了,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手指狠狠戳向交易深度图和分时图,
“巴伦!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开盘前5分钟,在hY总裁自杀和77.8亿索赔消息双重打击下,汇率就瞬间暴跌了4.1%,直接砸穿了1700!
这是恐慌盘、止损盘、程序化交易共同作用的结果!
是纯粹的情绪宣泄!”
克里斯调出09:05之后的数据图,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冰冷:
“但是!从09:05到现在09:25,整整20分钟!
汇率在1700-1706这个狭窄区间内震荡!波动幅度小于0.4%!
成交量虽然巨大,但买卖盘深度显示,有极其强大的、有组织的资金在1700整数关口下方设置了层层叠叠的买单,精准地托住了市场,避免了恐慌的无限蔓延!
这绝不是新罗央行或者那些散户、中小机构能做到的!
更不可能是我们!
我们还在等着平仓逃命呢!”
克里斯的目光如同利剑般刺向巴伦和所有人,
“这只能是吴楚之!
现在这个市场上只有他,手握着天量的韩元多头头寸和雄厚的美元资本!
他完全有能力在开盘瞬间就将韩元砸到1800,甚至2000!
制造一场彻底的、无法挽回的金融大崩溃!
但他没有!
他选择了在1700一线组织防御,将跌幅控制在了4.4%,并且在关键心理关口稳住了阵脚!”
“这说明了什么?”
克里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
“说明吴楚之留有余地!他并没有赶尽杀绝!
他在等待!等待和我们、和新罗政府谈判的信号!
他发动的是歼灭战,但他选择了围城打援的战术,围三阙一,给了我们和新罗政府一个最后谈判解决的机会窗口!
否则,我们现在看到的汇率,早就不知道跌到哪里去了!
hY集团可能已经被宣布破产清算了!”
保尔森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扫过屏幕内外的所有巨头,
“克里斯分析的,正是我召集你们的核心原因。
吴楚之在等。
等我们或者新罗政府,主动伸出橄榄枝。
而现在,我们要决断的是,是否…需要放下身段,直接与华国人谈判?
通过交易所之外的协商报价(Negotiated cross)方式,进行大宗头寸的协议平仓?
让这场战争,以一种…不那么惨烈的方式结束?”
“协商报价?找吴楚之议和?!”
厄尔利失声叫了出来,脸上瞬间涨红,写满了屈辱!
米恩、德里克、巴伦等人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仿佛听到了世间最难以接受的提议。
对他们这些华尔街的顶级掠食者来说,向一个之前被他们视为猎物、并刚刚给予他们重创的年轻对手低头求和,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比金钱上的损失更让他们难以承受。
克里斯的面色也阴沉似水,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翻涌,沉声道,
“Sir,我理解您的考量。吴楚之确实留出了谈判空间。
但主动找他议和…这…这对我们在全球金融市场的声誉…打击太大。”
他顿了顿,提出一个折中方案:
“也许…我们可以双管齐下,控制节奏。
立刻!马上!用最严厉的口吻!告诉李明博他们,这是最后的通牒!
要么执行,拿出实际的国家级救助政策并行动起来。
要么……等着迎接华尔街的全面撤资和新罗经济的彻底崩溃!
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立刻按照我们刚才的方案进行处置。
我们同步观察市场反应和韩元汇率走势。
如果新罗政府动作迅速,那么也许就不需要我们直接出面。
如果…如果施压无效,或者吴楚之反应冷淡,汇率再次出现崩盘迹象……”
克里斯咬了咬牙,艰难地说出后半句,
“那么…再考虑直接接触,进行…协商平仓。作为最后的选择。”
保尔森沉默着,手指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在压抑的办公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向另外四个视频屏幕:
“你们的意见?”
美林cEo沉默了几秒:“……同意克里斯的步骤。先让新罗人去冲,我们去谈…太丢脸了。”
贝尔斯登cEo:“附议。不到最后一步,不能低头。”
雷曼cEo,“…试试看吧。但动作要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印地麦克cEo:“……也只能这样了。务必盯紧汇率!”
保尔森的目光最后落在克里斯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决断,
“克里斯,我们会负责对新罗政府的施压行动。
你们同时严密监控韩元市场每一毫秒的变化!
任何风吹草动,直接向我汇报!”
“Yes, Sir!”
克里斯挺直了脊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一场与时间赛跑、关乎华尔街最后尊严与巨额财富的终极施压行动,即将展开。
……
时间:2002年4月15日,上午9:30 (新罗时间)
地点:汉城,青瓦台,大统领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汉城灰蒙蒙的天空,压抑得如同此刻办公室内的气氛。韩元汇率在1:1700整数关口剧烈震荡的数字,冰冷地投射在墙面的主屏幕上,每一次微小的跳动都牵扯着新罗经济的神经。
李会昌大统领端坐在象征最高权力的宽大办公桌后,身体微微陷进昂贵的真皮座椅里。
年过七旬的面容刻着岁月的痕迹和一种深沉的疲惫,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一潭不起波澜的古井。
桌上那部连接阿美莉卡专线的加密电话,红色的指示灯急促闪烁,屏幕上显示着多个来电记录。
来自高盛、美林、贝尔斯登、雷曼、印地麦克华尔街五大巨头的最高层,以及阿美莉卡国会的诸多议员。
它们像无声的控诉,又像冰冷的催命符。
他刚刚接听的,是来自史密斯专员的电话。
办公室门被无声地推开。
李明博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深色的西装一丝不苟,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他在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身体前倾,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礼:“大统领阁下。”
声音低沉而恭顺,姿态无可挑剔。
李会昌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李明博身上,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他抬了抬手,示意李明博不必多礼,声音带着一丝苍老和听天由命的淡然,
“明博啊,华尔街的电话,从开盘到现在就没停过。
保尔森……还有其他几位的声音,隔着太平洋都能闻到火药味。
他们要求我们立刻、不惜一切代价救助hY集团。
1:1700这个关口,”
他指了指屏幕,“他们说是我们新罗经济的断崖边。”
他没有直接下命令,也没有表达自己的倾向,只是陈述着冰冷的现实和压力,像一个转述者。
李明博直起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沉静如水的专注。
他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阁下,华尔街的压力,我已经充分了解。吴楚之先生……已经完美地完成了他的部分。”
他刻意省略了吴楚之的具体动作,仿佛那已是既定事实,
“市场的信号,就是他留给我们的空间。
现在,轮到我们做我们应该做的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迎向李会昌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语气加重了一份,却依旧保持着下属的谦恭,
“请阁下放心,应对措施已准备就绪,方案细节也已反复推演。
若出现一切问题,责任在我。”
李会昌看着眼前这位名义上的下属、实际上的掌舵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非常清楚自己大统领的位置是如何得来的——各方势力妥协的产物,一个暂时被推到台前、象征性的符号。
实权?
在李明博这位掌握了国宰之位、控制了执政党机器、且背后站着两个军权前大统领的“曹操”面前,他这位“汉献帝”能做的,就是少添乱、不背锅。
他沉默了几秒钟,眼神在李明博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地、几乎是带着一丝解脱地摆了摆手,声音低沉而含糊,
“唔……既然明博你已经准备周全了,那就……就按你的计划去处理吧。
外交和财经上的事情,你向来做主,放手去干吧!
就算出了事,我这把老骨头也是能顶上一顶的。”
他刻意避开了“批准”、“同意”这类带有决策色彩的字眼,只用了“按你的计划去处理”,并将自己定位为一个被告知者而非决策者。
责任?
那自然是李明博的。
李明博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随即恢复恭敬,
“是,阁下。我这就去安排。”
他再次微微鞠躬,动作标准而流畅,然后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离开了大统领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当办公室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李会昌一直挺直的脊背,不易察觉地松弛下来,靠进了椅背深处。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望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大门,一丝复杂的、带着自嘲和庆幸的苦笑浮上李会昌苍老的脸颊。
“没意思啊……真没意思……”
他低声喃喃自语,像在说给空荡的办公室听,
“说是大统领,不如说是块挡风的招牌……”
他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飘忽。
但随即,一种更深切的、基于现实考量的释然取代了自嘲。
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新罗政坛的风云变幻,财阀与权力的血腥博弈,检察官体系那把悬在历任领袖头顶的利剑……
他太清楚其中的凶险。
像现在这样,当一个名义上的元首,具体的烂摊子和得罪人的事都交给李明博去处理,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特别是李明博这种根基深厚、手段强硬的实权人物,他李会昌只需“扶上马,送一程”,安安稳稳度过任期,既不用承担重大决策失误的责任比如强行救hY可能引发的民怨,也不用像前任那样与财阀斗得你死我活。
李明博日后就算权势滔天,清算他这么一个毫无实权、没有政敌、也没留下把柄的“老好人”前大统领,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和必要。
“挺好……这样也挺好……”
李会昌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外面世界的惊涛骇浪都关在外面。
责任?压力?
让有能力或者说有野心的人去扛吧。
……
李明博快步回到自己的国宰办公室,这里的气氛与大统领办公室截然不同。
紧张、高效、权力的触角从这里延伸向国家的每一个角落。
他脸上的恭谨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峻、果断的掌控感。
没有片刻耽搁,李明博按下内部通讯器,声音清晰而极具权威:“白室长,立刻记录命令。”
年轻精干的秘书官白室长立刻拿着记录本肃立在他面前,屏息凝神。
李明博目光锐利,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
“第一,立即启动对hY集团的国家级救助程序。
以国宰办公室和金融委员会名义联合发布公告,核心要点:
a.确认hY集团对国家经济安全具有系统重要性!
b.宣布政府将动用一切必要手段,确保hY集团稳定运营,保障员工就业及关联产业链安全!
c.责成财政部、金融监督院立即牵头,组织hY集团主要债权人包括国内银行及国际债权人进行紧急磋商,制定全面债务重组方案!
d.政府将协助hY半导体展开与果核科技的长协价合同谈判。
重点强调:政府立场坚定,决心不容置疑!”
白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记录着每一个字。
李明博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继续说道:
“第二,……”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白室长抬起头,目光交汇。
李明博没有说出具体的第二点措施,只是用眼神传递了某种坚定的、早已安排好的意味,然后微微颔首。
白室长心领神会,在记录本上飞快地写下:【第二项措施:(代号‘涅盘’)按预案A 级规格即刻执行。】
这只是个内部代号,具体内容早已深深刻在两人的脑海中,无需多言一个字。
“以上两条,即刻发布执行。公告文本,十分钟后我要签发。”
李明博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是!国宰大人!”
白室长立刻躬身领命,他非常清楚,这代号“涅盘”背后,是一系列早已精心策划、环环相扣的行动。
涉及新罗央行外汇储备的隐秘调拨、与国际特定清算通道的紧急对接、以及向特定离岸账户发出的一系列加密指令。
其核心目标,就是精准、迅速、且不留痕迹地执行李明博真正的底牌——那个足以撬动整个危局的关键支点。
这是不能在公开公告中提及,却决定胜负的一步棋。
白室长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迅速转身离开,厚重的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将外界隔绝。
当室内只剩下李明博一人时,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凝滞。他并没有立刻坐回办公椅,而是缓步踱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汉城的天空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远处的城市轮廓在阴霾中若隐若现,街道上车流如织,行人匆匆,如同往常一样运转。
但李明博知道,这座城市的金融心脏,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无数人的命运悬于一线。
然而,就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之下,李明博的嘴角,却难以抑制地、缓缓地向上扬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得意的笑容,而是一种经过漫长黑夜跋涉、终于窥见第一缕破晓微光的释然与笃定。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放松,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而明亮的光芒。
“终于……”
他望着窗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看到了初步解决这盘死棋的曙光……”
华尔街的咆哮,阿美莉卡议员的威压,李会昌大统领的无奈与退避……
所有外部的喧嚣和压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他隔绝在厚重的大门之外。
他筹划已久的关键两步棋,已然落下。
曙光,已现于阴霾之下。
真正的棋局,进行了官子阶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