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只是寻常的骚乱……是兵刃碰撞声、马蹄声、还有……惨叫声。
他翻身下榻,推开房门。院中已有几个小宦官惊慌失措地跑过。
“站住!”曹正淳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发生何事?”
“曹、曹爷爷!”一个小宦官哭丧着脸,“听说城破了!安禄山的贼兵杀进来了,正往皇宫来呢!”
曹正淳瞳孔微缩,但面上依旧镇定:“消息可确实?”
“北边天都红了……好多人都这么说……”
曹正淳沉默片刻,脑中飞速运转。安禄山……此人用兵狡诈狠辣,既能突破皇甫嵩的包围,又能奇袭河内,如今竟一夜破洛阳,绝非寻常贼寇。
更麻烦的是,此人凶残成性,若皇宫有失,陛下落入其手……
“立刻去陛下寝宫。”曹正淳沉声道,“还有,派人去卫尉府通知李嗣业将军——不,李将军应该已经知道了。去玄武门,告诉守军,无论发生什么,宫门绝不能开!”
“是、是!”
曹正淳转身回房,迅速换上便于行动的劲装,将一柄软剑缠在腰间,又取了几个瓷瓶塞入怀中——里面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和解药。
他走出房门时,已完全恢复了那个精明狠辣的模样。只是眼中深处,闪过一丝罕见的忧虑。
这情况已经超出了他们预料了啊!
………
皇宫,嘉德殿。
刘宏今夜难得没有召曹正淳“伺候”,而是独自歇息在寝宫。
连日来的焦虑和恐惧,让他疲惫不堪,此刻正沉浸在不安的睡梦中。
突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呼喊。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张让尖锐的声音穿透殿门,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刘宏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何、何事喧哗?”
张让、赵忠、曹正淳三人几乎是撞开殿门冲了进来,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
“陛、陛下!”张让扑倒在龙榻前,声音颤抖,“安禄山……安禄山杀进洛阳了!此刻正、正往皇宫杀来!”
“什么?!”刘宏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赵忠哭丧着脸补充:“北门被诈开,贼军已入城多时,如今城中多处火起,喊杀震天!大将军何进正率残兵在皇城外抵挡,但、但恐怕……”
“废物!都是废物!”刘宏终于反应过来,歇斯底里地抓起枕边玉如意砸向张让,“朕养你们何用?!何进那个屠夫是干什么吃的?!城门怎么会开?!”
曹正淳上前一步,强行镇定道:“陛下息怒!此刻责问已于事无补。卫尉李嗣业将军已在殿外等候,请陛下速做决断!”
“李嗣业?”刘宏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快!快宣他进来!”
片刻,全身披挂的李嗣业大踏步走入寝殿,甲胄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
他面容刚毅,但眼中也有一丝凝重。
“臣李嗣业,叩见陛下!”
“李将军!城外情况如何?贼军到何处了?”刘宏急声问道。
李嗣业沉声回答:“回陛下,贼军约两万众,已突破北城防线,正分兵劫掠。其主力五千正扑向皇城,何进大将军率禁军在宫门外组织防御,但恐难久持。”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已下令封闭所有宫门,禁军、羽林、虎贲共三千余人皆已上墙防守。然贼军势大,若全力进攻,宫墙虽坚,亦难保万全。”
刘宏脸色惨白:“那、那该如何是好?”
李嗣业抬头,目光坚定:“臣请陛下速做决断:或死守皇宫,等待四方援军;或……趁贼军尚未合围,由臣率精兵护驾,从南门突围而出,暂避锋芒。”
“突围?”刘宏身体颤抖,“往、往哪里去?”
“可先往冀州,与冀州牧处,冀州牧骁勇善战,如今大汉多事之秋,合该冀州牧领兵作战啊;或东往虎牢关,再图后计。”李嗣业道,“但需即刻决断,迟则生变!”
刘宏瘫坐在龙榻上,六神无主。他看向张让、赵忠:“你、你们说呢?”
张让、赵忠面面相觑。张让颤声道:“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贼军凶残,若宫破……”
赵忠也附和:“是啊陛下!”
曹正淳却突然开口:“陛下,不可!洛阳乃国都,陛下若弃城而走,天下震动,民心尽失!臣以为,当死守宫阙,以待援军。李将军骁勇,禁军精锐,守住一两日当无问题。届时曹操、李光弼回师,李道宗从广成关来援,甚至冀州李侯爷也可能发兵,贼军必破!”
刘宏陷入极度挣扎。
走,可能半路被截,且丢失都城,威信扫地。
留,万一城破,落入安禄山之手,下场恐怕比死更惨……
“报——!”
就在此时,一名羽林军校尉浑身是血冲入殿中:“陛下!贼军已至宫门外,正在猛攻!何大将军请您速做决断!”
喊杀声此刻已隐约可闻,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
刘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恐惧与疯狂交织的神色。
“李嗣业!”
“臣在!”
“朕命你……死守皇宫!务必撑到援军到来!”刘宏咬牙道,“朕……朕与社稷共存亡!”
说完这话,他整个人仿佛虚脱般瘫软下去。
“臣……领旨!”李嗣业重重叩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化为坚定,“臣必竭尽全力,护卫陛下周全!”
他起身,对曹正淳道:“曹常侍,请保护陛下移驾德阳殿,那里墙厚门固,较为安全。张常侍、赵常侍,请协助调度宫内宦官、宫女,搬运物资,协助防守。”
“咱家明白!”曹正淳郑重点头。
李嗣业最后看了刘宏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寝殿,甲胄铿锵。
殿外,火光映红夜空,喊杀声越来越近。
洛阳,这座见证了大汉四百年荣光的帝都,正迎来它最漫长的一夜。
………